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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吸了口气,仲明告诫自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上前去两手一推门,他的心里涌上来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随着一声足以让心脏颤抖的“吱呀”声,虚掩的门应手而开,屋内的情景倒让仲明怔住了――江城坐在桌前看书。她是真的在看书,一手支额,一手拿着书卷,听到声音抬起头的时候面色平静,仲明在错觉中恍惚觉得江城是不是还给了他一个微笑。
“你来了?”江城淡淡地说。
“我……”仲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他本能地还想解释,“昨晚……我……我去追你,以为你回去了,到家才发现你不在……我想来这里,城门却关了,我真的……”
他说了几句,终于放弃了这样语无伦次又无关痛痒的申辩,叹了口气,走上去在江城面前蹲下,拿起她的手轻声道:“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跟我回家吧。”
江城居然没有把手挣回去,这让仲明隐隐有了丝希望。离得近了,才看见江城的眼睛肿着,大约她昨夜也是不得安眠,心里的愧疚就越发浓重。
江城静静问:“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里?”
仲明脸一红,当然是为了……他却不敢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想让你记起大哥上次在这里说过得话,你真的忘了么?”
“我没忘!大哥说了不许狎妓……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应酬……我……”发现推搪可能更糟,仲明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决定勇敢地直面他的命运,带着一丝颤音道:“是我错了,你打我吧!”
江城疲惫地一笑:“我本来还以为可以听到一个解释。”
夫妻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江城终于缓缓站起来,一指桌子示意:“裤子脱了,趴过去。”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仲明的身子还是抖了一下,他一步步绕到书案对面,勉强镇定着褪下裤子,袍子的长襟却垂下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里胀得满脸通红。江城微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的衣襟下摆揭起来,在腰间打了个结,顺手在桌上拖过了藤条。
藤条是深紫色的,更才放在黑漆的书桌上,仲明并没有看见。他没有见过藤条,只是奇怪江城居然没有拿戒尺,带着几分诧异几分畏惧向江城望去。
江城仿佛看到了他的疑问,淡淡道:“这是我家的家法,上次大哥要用这个责罚你,是我拦着了,看来竟是我错了。你上次欠着大哥三十下,咱们今天补上,但愿能让你记得大哥的话。”
三十下……仲明的腿哆嗦了一下,听江城的意思似乎这根软软的东西比戒尺还要厉害些,那么三十下是不是会让他比上次还要惨?但想一想自己昨晚的行为,江城就是要杀了他他也无话可说,一横心闭了眼,双手撑在桌子上,口中却轻声道:“你打多少下都行,只是打完后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么?”
江城的眼眶又热了一下,她想说其实哭了一夜之后我早就没有力气生气了,她想说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改掉这些毛病?她想说仲明,难道我真的不如她们好么?
……风流好色是男人天性,一旦养成这毛病,就如附骨之疽,再也改不掉的。高家是豪门大户,将来难免三妻四妾,你这个性子,难道要跟一群世俗女人争风吃醋么?……
江枫的话一句句在耳边流过,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昨晚仲明和那个妓女搂抱在一起的场面又总是在眼前晃。这是种直入心田的痛,江城第一次怀疑仲明是不是真的爱她。
不……她努力摇头想摒弃这个可怕的念头,你是我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你是我的――
――藤条“嗖”一声扬起,稍停一下就重重抽在了仲明屁股上,虽然已经咬紧了牙关,可仲明还是长声惨叫出来,他本能地翻过身子,慌张地用手捂住刚刚被打的地方,惊恐地满眼是泪。他真没想到那看似温柔的藤条打上去会是这个疼法,好像皮肉生生被撕裂一样。
江城淡淡道:“转过去。”她的眼光温温凉凉,宛如昨晚的月色,既无怒意、也无恨意,连是不是有泪都看不清楚。可是这样的眼光却让仲明窒息。
仲明只觉得屁股上那一道伤痕仿佛是拿火再烧,他哀声乞求:“江城……江城……用戒尺好不好……门栓也行,这个、真的,真的太疼了……”
“转过去。”江城的语气依旧那么平和,却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让仲明不知该如何抗拒。他求恳地注视了江城一会儿,终于在绝望中一点点转过身子,重新摆好受罚的姿势,却管不住眼中的一滴泪落在了桌上。
藤条再次破风而起,仲明几乎是拿出全身的力量来抵抗那一下剧痛,可是藤条落下的时候牙缝里还是挤出了一声呻吟:“嗯……!”同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趴好。”身后又是江城淡淡的一声告诫,显然江城对他的姿势还不满意,藤条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仲明却觉得那冷淡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一些滴血沥髓的痛楚,让他不敢求饶,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她。
仲明勉强站直,却管不住两腿在哆嗦。
“啪!”一样重的第三下,仲明又是一声痛呼,他疼得脸都白了,冷汗和泪水混合着从脸上淌下。实在痛到不能忍,他不得不回过手去用掌心轻轻揉一揉被打过的地方。
藤条轻轻敲了一下他的手:“趴好。”这样的态度,比藤条更让他害怕,以前江城打他的时候会流泪,眼中会有爱怜。可是这一次,她除了这两个字,似乎已没有更多的言语可以给他,江城的淡漠中有超越愤怒的东西。他含着泪回头,颤声道:“江城,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啊!”
他一个“我”字还没有出口,就被藤条抽了回去,由于没有料想江城会在这个时候落鞭,他毫无顾忌地惨叫出来,身子往前一扑,就跪倒在地。但是跪下的一瞬间,他也看到了江城的脸,竟然是满面泪光。他真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可以哭得这样悄无声息,而且一边哭,挥动藤条的手还能这样坚定有力。
虽然屁股上疼得如同烙铁烙过,心里却安定了一些,不等江城催促,仲明就慌张着道:“对不起……”手攀着桌子腿奋力站起来,想了一下,又把辫子捞过来咬在嘴里。
江城想让自己无视他这些小动作,无视那白皙肌肤上飞速肿起的四道紫痕,她说服自己这是惩罚也是训诫,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爱情与婚姻。
不管受罚的心情是如何的诚恳,身体却抵抗不了那刀割般的痛,咬住辫子可以止住惨叫,却管不住眼泪被一下又一下的藤条震落。仲明仅仅又撑了五下,就再次重重磕在了地上。他已经疼得浑身发软了,辫子一从口中滑落就呻吟着哭了出来,再也没有勇气站起来面对剩下的二十多下藤条,他一边哭一边喘息着哀求江城:“……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让我分开受罚好不好?或者换一个东西也好……”
江城扭过头去,迅速抹去眼中的泪,命令:“起来。”
仲明满面冷汗地摇着头:“别打了……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江城,你相信我一次,我真的记住了。”
“起来!”江城怒斥一声,“我再也不敢了”,这句话她听着耳熟,可是总是有那么多的诱惑,那么多的应酬,那么多的理由让你无法拒绝。悲愤中她手起鞭落,藤条重重抽在桌上,质地坚硬的桌子竟被抽掉了一条漆,留下一道清晰的木头的痕迹,有几粒木屑飞溅起来,就溅在了仲明的脸上,生生刺痛。
仲明呆在那里,惊恐地望着那道痕迹,原来,江城的手劲,是这样的……原来,她打自己很小心地没有用多少力,原来,她的心中,竟是这样深刻的悲伤。
他不敢再说什么,颤抖着嘴唇试图再次站起来,可是两腿稍一用力屁股上就疯狂地抽痛,他呻吟出声,又急又痛脸胀得通红。
江城咽下一口咸涩的唾液,托着他的腰扶帮站起来,扶他走到竹榻边,她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再次落泪,只是指指竹榻,示意仲明可以趴上去。不管怎么说趴着总比站着好过些,仲明稍稍松了口气,小心地伏身上去,再次咬住了辫子。
江城却把他的辫子从嘴里拿出来,低低道:“疼了就叫出来,没人能听见,不必强忍。”
仲明终究是恐惧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让她轻一点,可是发现自己实在没有求饶的资格。
藤条开始有条不紊地往下落,仲明每挨一下都会惨叫出声,身体在榻上挣扎扭动。江城打地很慢,每一次都等仲明平静下来才打另一下,她并不是有意折磨仲明,而是怕他乱动的时候自己无法掌握位置,怕伤痕叠加会更加难以忍受。
可是长长的藤条打上去是横贯左右臀瓣,二十下过去就紧凑地排满了整个臀部。仲明也早就疼得无力惨叫,只是趴在那里低声呜咽,汗水把衣服都贴在身上,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江城有些茫然地望着那密密麻麻的红紫淤痕,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出三十下这个庞大的数目,甚至后悔,早知道上次该让哥哥多打几下,今天也可以让他少受点罪。明明自己的心也是痛的,却又为什么如此狠心地挥鞭呢?
这片刻的静默让仲明有些害怕,他勉强抬头,看见江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串串泪水顺着精巧的下颚滴落。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只要能让她不哭,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她不哭,再打他多少下都没关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可笑,明明挚爱之人就在身边,他还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江城……”他咬着牙开口,下身连片的痛楚并没有因为责打停止而有些微的减少,他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说出下面的话:“还有十下,你打吧,我是――心甘情愿的!”
江城握着藤条的手心里全是汗,她几乎不忍心去看那个痛到颤抖的身体,走上前来按住仲明的腰,防止他乱动,十下藤条毫不停歇地打过去。她尽可能挑选了伤痕较轻的地方,手上的力道也减了一半,但是毕竟是打在旧伤上,依然是疼得没法忍受。仲明被那频率极快地抽打闭住了呼吸,连惨叫都来不及,打完了,他除了浑身抽搐外,竟是半天发不出声音,憋得满头是汗。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哭了出来。
江城本想走过去安慰他一番,却觉得浑身发软胸口作闷,几乎站都站不住。她一想,也难怪,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如果要吐,得快快出去,免得弄脏父亲的书房。
她丢了藤条转身就向外跑,听见身后仲明惊痛交集的呼唤:“江城,别走!”心里便如被刀狠狠地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