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盖

夏日五六点的阳光透过公交车玻璃，洒在他的脸上，今天的气温并不高，但他仍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心中痒痒的感觉撩拨得他呼吸加速，这对于一个十岁的男孩而言实在是一种新颖特别的感觉，硬要形容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暑假前最后一节课时的那种感觉，不同于那种随着下课铃消散的短暂悸动，这种感觉已然在他小小的心里待了好几天了。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但他知道它起源于哪。 “踩到井盖要打屁股一百下”上次回老家时，那个远房的阿姨笑着对他说，这句话仿佛像两个玻璃弹珠，在他的耳朵与心中相撞。“啪！” 打屁股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个小家伙只在别的小伙伴的口中，以及父母偶尔的威胁中听到过这个词，这倒并不是什么“别人有我也要有”的羡慕与嫉妒，毕竟，谁会想要被打屁股呢？ 但他却对这个传统的惩罚形式产生了那么强的好奇心，他会在听到邻居家大人的训斥声和小伙伴的哭声时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他会在两周一次的电脑课上，坐在角落里笨拙而紧张地打字搜索那三个字。 “踩到井盖就要打屁股一百下，不然就会倒霉”，这句话就像是魔咒，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公交车到站了，他通红着脸走下车。 为什么是一百下？要用什么来打屁股一百下？明明没有犯错，只是踩到井盖就要被打屁股吗？那为什么自己之前在父母面前踩了井盖，他们却没有打他的屁股？他一边想，一边在胡同中慢慢走着，直到远处的那个圆圆的井盖来到了他面前。胡同并不窄，这个正常大小的井盖就这么镶嵌于路的正中。他当然可以轻松地绕过它，如果想的话，他也可以轻松地跳过它，就像一个有失败惩罚的刺激的游戏。但他却慢慢地踏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把一只脚踏上去，姿势滑稽得像玩具机器人，然后又把另一只脚也迈进这个圆里，他没有在这个禁忌的圈中久站，大概只待了两秒，他就慌忙地离开，转身确认身后是否有别人。远处的胡同口，住在附近的王大爷刚刚拄着拐杖走进了胡同，但他已慌张得不行，他回头又跳到井盖上一次，然后用他最快的速度向家跑。书包在他的背上蹦跳着，与他一起回到了家，又被他扔在卧室的床边。 他抬头看了看客厅里挂着的表，离爸妈下班回家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心跳声逐渐压过了表针跳动的声音，他趴在了沙发上，缓缓地把裤子脱到了膝盖处，皮质沙发凉凉的，这样光着下半身趴在上面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今天踩了两次井盖，也就是说，要打二百下屁股，不然就要倒霉……他将右手在身后高高举起，用力地打在自己的屁股上，“啪”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显得那么地突出。“啪啪啪……”他一边在心中默数着，一边用力地拍打自己的屁股，这样的事他之前也做过，只是几下，轻轻的几下，因为他听小伙伴说“自己打自己，长大没出息”，便认定这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为了不要倒霉……这个十岁大的，从来没有被爸妈打过屁股的乖小孩，现在正因为迈进了不该进入的禁区而惩罚着自己。大概打了四十下，他感觉自己的手变得麻麻的，他站起身，提着裤子，蹒跚地走到客厅挂着的大镜子前，镜子里的男孩扭着身子，打量着他的身后，两个小屁股蛋上刚刚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它记得父母说过，刘阿姨都是用皮带打她家孩子的屁股，那个姐姐上次因为数学不及格被用皮带打得三天都坐不了板凳。他想着想着，不觉间小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皮带……他从爸妈卧室拿出那条挂着的皮带，回到沙发前，试着挥动那条长长的皮带，但这明显不是一个合适的工具，他又尝试了两下后就作罢。这时，他瞥见了放在茶几上的电视机遥控器……他拿起遥控器，用力地打向自己的左手手心，尖锐的痛感使他缩起了左手，这个可以……比刚才更响的“啪啪”声又开始在客厅里回荡，“四一、四二、四三……”他在心里默数着，这样数数就像是在玩捉迷藏，他想着，小脸和屁股都变得更红了……打到一百下时，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变得沉重，他停下来，把手背贴在自己的屁股上，灼热的温度和略微坚硬的触感传来，这就是大人常说的“打肿屁股”……他感到心里那种痒痒的感觉更加强烈，还感到自己的滚烫的屁股正在随着心跳抽动。打屁股真的很痛……很羞……但这是自己踩到井盖而必须承担的后果……于是，他又把遥控器高高举起，并用力挥下“啪！”……晚饭后，他在桌前做作业，红肿的屁股隔着薄薄的裤子坐在凉凉的椅子上，感觉就像有好多蚂蚁在屁股上爬，那种痛与刺刺的痒使他忍不住来回扭，他也因此受到了一旁妈妈的呵斥。比起这种刺痒，他更担心的是待会洗澡，如果到了洗澡的时候红印都没消退，必然会被妈妈看见，他惴惴不安地做着作业。不知为何，今天的作业感觉那么多，又那么少，眼看作业马上写完，妈妈已经去放洗澡水了，他偷偷扒开裤子，扭着身子努力看向自己的屁股，红印依然在。“你屁股这是咋弄的了？”，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地藏着自己的红屁股，尽管他一屁股坐进洗澡盆里，但搓澡时，妈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不是老师打的，是放学路上摔的……他几乎是靠着本能，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是你自己打的吗？”妈妈的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他低着头，双手捂着屁股，不再说话……第二天，体育课上，当“鬼”的他正捂着眼数着数，身后的其他同学四散跑开。“四十一……四十二”数数使他又想起了昨天，心中不禁一颤，他捂眼睛的手更加用力，就像是要努力逃避这些回忆，就在他漫不经心地数着数字的时候，有一个男生并没有去寻找藏身处，这个男生悄悄地溜到他身后，双手抓着他的裤子，一下扯到脚踝，这是小学男生之间再普遍不过的恶作剧，之后捉弄回来就是……如果，他没有像今天这样藏着小秘密的话……操场上，空旷的一角，一个双手捂着眼睛的小男孩，裤子被扒到了脚踝，他光着屁股站在那里，在红色的跑道上，红色的墙的不远处，在红色的日头下，他正露着一个红红的屁股。他与小伙伴都呆住了，他觉得那瞬间是那么的漫长，他觉得风吹在脸上，吹在小鸡鸡上，吹过两腿中间，又吹在依然灼热的屁股上。回过神，他慌忙地弯腰，想要提起裤子，却又感觉裤子被人狠狠地拽着，他觉得阳光照在他的头顶，照在跑动着一群孩子的操场，也照在他肿胀的屁股上。他回身握拳要打那身后的罪魁祸首，但那人却灵活地躲开，撒腿跑向老师那边，他慌忙提上了裤子，却听见那人扯着嗓子大喊着“xxx被打屁股了！xxx被打屁股了！屁股都肿成红苹果了！”剩下的事他记不太清了，狂奔，扑倒，用拳头砸……原来打架是这样的吗？这天晚上，在他的房间里，爸爸咔吧一声解开了皮带扣，把那条长长的腰带从腰上抽下来……“裤子脱了，趴床上去。”他这才想起，昨天似乎数错了数，大概并没有打够二百下……“啪！”粉红的屁股上肿起一个深红的矩形，疼得他捂住屁股，滚到了一边，爸爸一把把他拽回来，用力摁住他的腰，而他还在挣扎着捂住自己的屁股。“啪！啪！啪！”皮带连续抽在手背上，眼泪瞬间从眼里跑出来“啊，爸，我错了爸，别打了…”“啪！啪！啪！啪！”，父亲没有说话，但皮带抽打屁股的声音代替了回答，屁股上深红交错的皮带印代替了回答，这种回答把他的整个屁股染成了大红色。原来真正的打屁股是这么的疼，他挣扎着跑开，屁股上的疼痛则随着脚步颤抖。“我数三个数，自己回来趴好”父亲说着从旁边拿起了一个铁衣架。他并没有听话回来，而是一把拉开房门，向院子里跑去，可光着红肿的屁股，又能跑到哪呢？最终他在院子里被抓住，爸爸用绳子把他的双手吊在院子里那棵大树上，又用左手搂紧他的腰，右手则用将衣撑抡圆，然后抽在他的屁股上。每一下抽打，衣撑就会在屁股上烙上一个紫色的团案，这些图案随着一声声“嗖啪”的声音和哭声蔓延至整个屁股，而正对着这个屁股的院门现在正敞开着，在门外，一群小孩正偷偷地看着，他们有的脸红，有的笑个不停，有的正偷偷地揉着自己的小屁股。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附近的孩子们唱着“红屁股，紫屁股，你爹打烂你屁股～”，而他则捂着屁股，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每一个井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