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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gの羊」 《人羊》 大江健三郎
站在初冬深夜的马路上,雾粒宛如坚硬的粉末吹打着脸颊和耳垂。我把当家庭教师用的法语语法初级教材塞进风衣的口袋里,蜷缩起身子,等着开往郊外的末班公共汽车像船一样从雾中摇荡过来。
乘务员挺直的脖颈上有一个粉色的像兔子性器那样的疙瘩,透出一股温柔娴静的女人味道。她朝我指了一下汽车尾部一个*边的空座席。我在往那儿走的过道上,一脚踩在一位膝盖上摊着一沓子小学生试卷的年轻教师耷拉着的雨衣下摆上,不觉闪了个踉跄。我疲乏不堪,再加上困倦,几乎保持不住身体的平衡。我含混地低着头,在一帮喝醉了酒返回郊外兵营的外国兵们占据的后座席狭窄的空隙里坐了下来。我的腿紧贴着外国兵那肥大结实的屁股。车内温暖湿润的空气揉搓着脸上的皮肤,不一会儿,疲劳和微弱的安心感便搅在一起了。我打了一个小
小的呵欠,眼里流出了甲虫体液般白色的眼泪。
往座位边上挤我的醉醺醺的外国兵们很兴奋。看上去他们都很年轻,有着牛一样湿润的大眼睛和窄小的额头。一个穿着黄褐色衬衫、衣领紧勒着红脖颈上厚厚脂肪的士兵,膝盖上坐着个个儿不高脸庞却挺大的女人。他一会儿和旁边的士兵大声争吵着什么,一会儿又凑在女人那枯树枝般没有光泽的耳朵旁热心地嘁嘁喳喳地说着什么。
那女人也喝醉了,晃着肩膀摇着头缠着士兵鼓起她那娇嫩的嘴唇。旁边看着的士兵发疯似的大声笑着哄着。坐在车厢两侧窗边长椅上的日本乘客都从吵闹的士兵那里移开了视线。看那个坐在外国兵膝盖上的女人的样子,似乎刚才还和那个外国兵吵过。我把身体倚在硬座席的*背上,为了不让脑袋撞在车窗玻璃上,把头垂得很低。汽车一跑起来,寒冷又悄无声息地侵入车内的空气中了。渐渐地我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忽然,耳边又响起了一阵喧闹的笑声。那个女人从外国兵的膝盖上直起身来,在他们的叫骂中像要摔倒似的倚在我的肩上。我呀,也是东洋人哪。哎呀,你干吗呀,真烦死人了!女人用日语喊着,那柔软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你们少耍弄人……
刚才让女人坐在膝上的那个外国兵猴子似的把长腿向两边撤着,一脸尴尬的表情盯着我和那个女人。
你这畜生,当着这么多人面儿你给我弄什么呀!女人烦躁地朝闷声不响的外国兵们摇头嚷着。
你往我的脖子上弄什么玩意儿,脏死了!
乘务员板着脸把头扭向了窗外。
你们脱光了看看,连后背都长着毛呢。女人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我要和这孩子睡!
坐在车前部的日本乘客――穿着皮夹克的青年、筑路工模样的中年人,还有那些公司职员们都回过头来望着我和那个女人。我缩着身子,朝那个立着雨衣领子的教员送去受害者软弱轻柔的微笑,教员却回给我充满了责备的目光。我感觉到外国兵们似乎不太注意那个女人,开始把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来了,耻辱和困惑使我浑身发热。
好啦,我要和这个孩子睡呢。
我想躲开她站起来,可她那干枯而又冰凉的胳膊却搂着我的肩膀使我摆脱不
开。女人露出柿子色的牙齿,朝我脸上喷着带有酒气的唾沫星子嚷道。
你们去骑牛屁股吧,我就和这小家伙了,瞧!
我直起身推开女人的手臂。这时,公共汽车突然咯噔倾斜了一下,为了不让身体摔倒,我一把抓住了窗玻璃上的横杆。相当短暂的一瞬的反应,结果那女人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突然滑下去,叫了一声,仰面朝天地摔倒在车厢地板上,细小的短腿吧嗒吧嗒地乱蹬。她袜腰上那不自然隆起的腿肚子冻得发青,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不知所措地呆呆看着她。她那样子就像搁放在肉店铺着瓷砖的柜台上被水弄湿了的光屁股鸡突然扭动起了身子似的。
一个外国兵马上站起来伸手拉起那女人。那个外国兵扶着脸上突然没了血色、咬着冻僵嘴唇喘着气的女人的肩头朝我瞪着。我刚想说句道歉的话,结果在那些外国兵的怒视之下,那话咽到嗓子眼里没能说出口。我摇摇头正想坐到座席上,肩头却被外国兵那粗壮的手腕抓住猛地一拽,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下。我看到外国兵栗色的眼睛里喷出了愤怒和醉意的火花。
外国兵叫喊着什么,可我对他那突然袭来的齿音多又凶猛的话一点儿也反应不过来。外国兵一瞬间忽然静下来瞅着我,然后又发出了更粗野的喊叫。
我狼狈不堪,只是看着外国兵那晃动的坚硬脖颈和鼓胀的喉结,但他说的单词却一个都听不懂。
外国兵抓住我的前襟一边摇晃一边叫喊,我强忍着学生服衣领勒着脖子的疼痛,却无法从拽着我衣领的外国兵那长着黄褐色粗毛的手臂里挣脱出来。他疯狂地喊叫着,唾沫星子喷在我仰起的晃荡的脸上。突然,他又往前一搡,我的脑袋便撞在车窗上,摔倒在后部座席上。我像个小动物似的蜷着身子。
外国兵像是高声命令什么似的叫喊了一声,忽然,嘁嘁喳喳的声音静了下来,只有引擎转动的声响。倒在座席上的我扭过头来一看,那个年轻的外国兵手里紧紧握着把闪着锋芒的刀。我慢吞吞地直起身,面对着插着武器的腰部微微起伏着的外国兵和他身边板着苍白面孔的女人。车上的日本乘客和其他外国兵都默默地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