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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威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伤口没了先时的难熬的疼痛,但还是隐约的抽搐。朦胧中他听到大哥跟玉凝姐低声的对话声。
“你现在知道心疼啦?好在发现得早,斯诺说要是再晚怕来真危险了呢。”玉凝嫂子娇柔嗔怪的声音。
“斯大夫怎么说?”大哥的声音很低沉。
“还说什么,他帮你收拾小弟的伤口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是他很看不惯你管教小弟的方式。”玉凝顿了顿说:“话说回来小弟也一天天的大了,经常跟你出头露脸的,这总被你动不动就扒了裤子的家法伺候,传出去也不好听。”
大哥并没作声,很久才喃喃的应了句:“我小时候,爹就跟我讲,杨家的男人都是黄荆棒下教出来的。”
汉威在家里卧床养病的第二天,大哥就公事出了远门,他就愈发的肆无忌惮了。胸中的怨气,加之伤口的疼痛,屋外连绵的暴雨倾盆,阴沉的天色和哗哗的雨声,闹得他不时心烦意乱的大发脾气。 但每天晚上看到文静怯懦的小亮凑到他床边一言不发的呆望着他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无限安慰。汉威猜想,小亮跟他父亲不亲近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没在他父亲身边长大的缘故,先是娴如嫂嫂在世的时候小亮就一直在母亲身边长大。等到娴如嫂嫂去世了,小亮就在福建的外公外婆身边读书,直到去年,大哥不象以往那样南征北战的忙碌了,才把他接到了身边。汉威倒是从讲武堂出来后就跟了大哥身边不离左右了,虽然大哥每次打他手下都很重,但他知道大哥是最疼他不过的。一周过去了,汉威能下地走路了,可是雨还不见停。虽然大哥不在家,家中下人供着小祖宗般依顺着他的各种无礼取闹,但家里没了大哥还是显得冷清了许多。
晚上吃过饭,小亮回房间去解了个大手,就匆匆的去找小叔杨汉威去结束那盘饭前激战在关键阶段的围棋。小亮算过,如果小叔挂角的那个子真是个破绽,那他肯定能赢了今天这局,就可以让小叔明天请他去天玉大戏园去看他向往已久的那出文明戏《红颜泪》了,这出戏从演出以来就特轰动,很多同学都看了好几场了。是演一个被父母卖给封建家庭的老头子做小老婆的貌美如花的女生的悲惨经历,和她如何受虐并被丧心病狂的老爷子用家法活活打死的。演那个女生的演员是他的同班的同学校花肖婷婷,这是他唯一倾心过的一个女孩子。肖婷婷几次都约他去看自己演戏,但父亲晚上不许他出门的家规,他一直没能看这个戏。
带上房门才来到楼廊,他吃了一惊,小叔一身整肃的戎装正带了副官小黑子胡毅跟继母在楼梯上对话。
“小弟你就消停一下吧,崇参谋有他的盘算,毕竟你哥走的时候把政上的事务交给他打理。”继母脸上带了担心和为难。
“姐你别拦我了,去晚了要尸横遍野的。”小亮见小叔推开了继母径直下了楼,继母扶了楼栏对他背影喊道:“你就可了性子的去闯祸吧,等你哥回来看你怎么办!”
小亮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每次小叔只要一换上军装,立刻就雄姿英发的有如换了人一般,眉宇间透出的英气逼人,说话办事沉稳果断不说,也没了在家中的懒散的少爷脾气。
小亮听了继母焦虑的不知道跟谁在打电话诉苦的内容才知道,原来几天的大雨,山洪冲下来了,河道的堤被冲开了口子。城里地势低,就会被淹。虽然几日来也抓了壮丁运土装麻袋的去抬高堤防,可是毕竟洪水凶猛。尤其是离城最近的宋庄的那段堤已经开了口,那里虽然住的人少,可那里囤积了无数的军粮和马料,而且还有很多富商的仓库庄园,如今更是岌岌可危。负责防务的是父亲的参谋长崇绩民,他的意思是在宋庄河道的前一段,黄村到渔户营间刨开大堤泄洪,那个地带是有名的流民营,住的都是逃难来的穷百姓,还有些世代耕作的村民。如果炸堤,这些人是都难逃活命的。小叔杨汉威就是听说了这个事情,才火急火燎的要赶去调兵阻拦。小亮在学校就听同学们议论过防洪的事,还有不少人罢课去帮了去修堤呢。看了屋外的闪电奔雷和瓢泼的暴雨,小亮也不由担心起来。
大堤被加固成功已经是第四日的凌晨,几个昼夜军民的拼死奋战,大堤已经是安然无恙了。
汉威则在军民成功的喜悦欢呼声中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倒在了泥水里。小黑子胡毅当时只觉得汉威紧握他这个“拐杖”的手渐渐的松了下去,所幸小黑子眼疾手快,才把险些跌进湍流的河里的汉威一把拉住,没让他去见龙王。他冒着倾盆大雨把汉威小爷从泥泞的堤坝上一步步背了下去,当时那个壮观而催人泪下的场面让小黑子永世难忘,闻讯而来的人群涌过来,但都自觉的闪开条小路,目送他们离去。堤坝上除去了汉威自己辖属的官兵,连征调来的别的编制的官兵也都肃然的敬起军礼目送杨汉威离开。
抗洪救堤的一幕幕让小黑子想起来就不由得心潮澎湃。几次大堤危险难保的时候,杨汉威亲自冲上堤喊着号子指挥和鼓励大家抗洪的。小黑子记得他当时吓得失魂落魄的哭了求他不要上去,被他那夺人的目光射得不敢再多话。而忙碌中,胆大心细的汉威还记起无家可归的灾民,竟然开了粮仓,放了部分军粮给百姓开锅造饭。指挥抗洪的杨汉威,简直就是头势不可挡的小豹子,坚韧果断而势不可挡;哪里还是那个在家里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怜巴巴的小猫儿般的杨家公子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