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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七月的北京,热而湿,成阵的玄蝉在绿老了的柳荫中不知疲倦地长鸣,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一个六,七岁的稚弱女孩搀扶着一个遍体缟素的妇人在大牢的门口等待着什么,骄阳似火,一行三人浑然不觉,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愤,而这样的表情显现在一个小女孩的脸庞上着实令人感到痛惜,这时大牢门开,两个狱卒抬着一块白布,那布上血迹隐隐,他们漫不经心地把那裹着尸体的布往地上一掷,本来就是囚犯,生蒙其辱,死何堪敬!
妇人在一双儿女的搀扶下,走到尸旁,双手颤抖地撩开白布,身后的少年和小女都是一声惊呼,那尸体遍体鳞伤,全身溃烂,面容模糊,双目如睁似瞑,在扭曲的面庞上,似乎在替亡灵申诉这什么,不甘就此撒手人寰。尤其可怖的是死者的喉头,血肉模糊,喉骨似乎已为利刃剔去。
“杨涟家属,此处留个名罢, 快将尸首搬走,大热天,放不得的。”
“官爷,我亡夫喉骨怎会为人剔去,死者已矣,你们这是。。。”
“不要嗦,还你们尸首都是九千岁的恩典了,在要噪,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活了么?”
片刻的安静,妇人方才双泪长流,小女儿扑在怀中,哭道:“这不是爹爹,不是的。。”而少年却紧咬双唇,双目所欲下这,非是两行清泪,而是鲜血。
另一个年老的狱卒转身对那先一个道:“怪是可怜,老哥儿,您先请罢,这厢就交给小老儿罢。”那人转身,骂骂咧咧地,就先走了,老人慢慢跪在少妇身边,小声道:“杨夫人节哀罢,杨公的喉骨是魏老公差人剜去的,今儿早左老先生他们的尸首具是这般,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小公子和小姐务要千万当心呵!” 说时,颇有深意地看了杨夫人一眼,把一块污损不堪的布塞在她的手中,转身取过簿子,让她签押,杨夫人机械地写上自己的姓名,滴滴珠泪,打得墨迹一片模糊,老狱卒一声长叹,转身离去,剩下三人木然在此,不觉时间的过去,任由悠然的浮云将日头隐去,一层又一层,直到天昏地暗,山雨欲来风满楼。
2
暴雨劫后的京郊老林,泥湿草润,云淡风轻,一个青衫男子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饮马,溪流淙淙,波光粼粼,男子手抚着一段玉笛,深邃的眸子与山涧光影交叠,前尘旧事也同眼前事物层层相印,他在回忆一些往事,与自己对白,天地间仿佛没什么可以把他从过往的时光中拉回来罢,不过,深林中群鸟伴着一声惨叫的振翅飞声,却打破了这乱世中难得的安宁。
听得声音来处,男子翻身上马,纵驰几步,远远便见一个孝衣少年和一个同样一身素妆的小女孩,那少年对女孩似乎匆匆但不失郑重地叮嘱了些什么,将一个小包交付与她,突然将她推出数步,扬鞭一挥,向叫声处疾驰而去,头也不回,似乎再看那女孩儿一眼便要改变主意一般,任由她在当地失声痛哭,转眼间没入丛林,那女孩子呆的片时,便掉头奔跑,转身一见那青衫男子驰马过来,便愣在当地,男子见状,下马走近女孩,见她只的七岁光景,衣上满被泥尘,两目红肿,一排细细白牙紧咬嘴唇,显出一副与年龄不相称的坚毅之色,男子心下暗惊,却柔声问道:“ 小妹妹,怎么了?”
女孩不答,神情即怕又傲,一手紧紧抱住包裹,一手推开男子,哪知手一触男子,微以用力,便倒跌下去,男子急忙上前相扶,女孩却只顾挣扎,一块玉坠落将下来,男子手快,拾起玉坠,看得一眼,大显惊诧,忙问:“小妹莫惊,湖广杨涟是你什么人?”
见那女孩犹自惊疑,当下从怀中取出玉笛,说道:“这是你妈妈的东西罢,令堂娘家冯氏,闺字碧落,你名叫和诤。我姓严,单名一个华字,与你爹爹既是乡党旧友,更是八拜之交,你妈妈总会提起我罢。”言下甚感凄楚。
女孩见他提及自己小字,又指出母亲闺名,加之父母确实提及过严华其人,更有玉笛在此,当下不在怀疑,哭到:“爹爹死了,妈妈也死了,他们抓哥哥,。。。”
严华见女孩抽抽嗒嗒言语不清,不再多言,抱起和诤,上马提缰,往其兄和允去向奔去,严华胯下乃是一匹神骏无匹的黄膘马,不多时已看得见杨和允的身影,和诤刚要叫喊,严华急忙掩住,眼见前方一家村舍外人影幢幢,更有一队锦衣人按剑提刀,当下左手抱紧和诤,右手在马背上一按,提气一纵,攀上树枝,那马经严华调教,立在当地,不复声嘶。只见杨和允驰近人堆,高声道:“杨和允在此,我即得中举人,尔等不欲放过,何苦与一纵百姓为难,滥施杀戮?”那为首的侍卫一声冷笑,正待答言,却见和允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落马倒地,右手持着一把匕首,刀中腹脏,原来他知若携妹逃奔,一众收留过自己的人都必遭毒手,若被擒回狱,自己亦必受折磨,是以这回时便将利刃插入腹部,交待完后,拔出匕首,气绝身亡,那和诤在严华怀中,见数夕间父亡母殉,家人遣散,兄长亦受逼自尽,当时心中绞痛,竟自昏了过去,那队锦衣卫见钦犯自裁,便骂得几声,拖走尸身,回去复命,待他们离去,严华见第上竟有一女童尸体,一行乡民或惊或恐,又悲又怒,收拾尸首,严华暗骂阉党残暴,但如追去,势单力薄,自己一死固无所谓,那杨涟的女儿又当如何处置?当下隐忍不发,抱着和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