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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节,大雪盖着锦州城,渺茫茫的一片烟雪色,天地之间不再分明。
介子暇尚骑着任少安留下的青骢马,马蹄儿踢起落雪,又卷着寒风飘下。
瘦人,瘦马,还有这枯瘦的锦州城。介子暇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那人,终究走远了……
客栈里,炉火熊熊,三三两两的赶路人围着炉子,搓着手取暖。
“卢谷堡的少主出走了,整个儿锦州城都快翻了天。”青络胡子的大汉抿了一大口酒叹道,“咱们这样的孤魂野鬼是死是活又有几个人在乎?偏生在那玉锦花团子中,还不知道珍惜。”
众人哄笑起来。因那一句“玉锦花团子”说的实在是妙。卢谷堡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除了武士家丁,做主人的全都是女人,且是姿色娇娆的女人。唯有这位从不露面的少主,是个男子。
男子本是污浊物,偏生掉到花丛中,便成了宝。
介子暇静悄悄地在角落坐下,低声唤小二端上一碗热粥,便囫囵吞枣般地喝下了。
那帮子人还在围着炉子说话。
“听说悬赏一千两黄金呢!且不要人,只要有确凿的消息。”
“真真是造孽!一千两黄金啊……”
又有人道:“不知这位少主为何出走?难道是女人堆里呆闷了?”
哄笑声又起,那青络胡子的大汉拍手道:“可不是!说到这,我想问问大伙,可否知道大侠任少安?”
众人唏嘘不已,这样的问话根本是消遣人。大侠任少安谁人不知?
独闯雾华洞,只身倾灭了为祸武林的妖颜女魔。又在武林大会上力战群雄,只为将武林盟主的宝座让给武功虽不足道,但德行声誉极高的长眉派掌门吴天勤。
大侠任少安的段子说起来,可以讲上一天一夜。
那大胡子汉子笑道:“你们都知道这任少安,却不知道这位卢谷堡少主和任大侠的事儿吧?”
“这两人之间,难道有什么瓜葛么?”掌柜的也忍不住好奇地凑过来,向那大胡子笑道:“这天气如此寒冷,夜晚又没什么消遣的。这位老兄若是知道什么人所不知的故事,便讲给大伙解解闷。”
大胡子露出一个甚是高深莫测的表情,全是刻意拿捏得洋洋得意。
那掌柜的便笑道:“诸位的酒,便由老汉请客了。若是段子讲得好、讲得真,老汉便再请兄弟几盘小菜如何?”
“好!”大胡子一拍大腿,大笑道:“这样说来,故事才讲得有滋味。”他睨着掌柜的吩咐小二将酒壶送上来,便摸着自己胡须慢慢的道来。
“话说卢谷堡的这位少主……”大胡子“啧啧”感叹道:“果真是女娃堆儿里出来的……”
众人不耐他故弄玄虚,便道:“究竟是怎么个样子,你喝了掌柜的酒,何必还故意吊着俺们!”
大胡子“嘿嘿”笑道:“这还想不出来?那模样不要说比女娃差,就是寻常家的女儿瞧着他的模样,反倒要羞愧的。那真是……”大汉想了想,看来刮遍了肠子也没找到可以形容的词儿,“总之,是个美人胚子!”
听到他用“美人胚子”这种形容女娃的词来形容那位少主,众人都不禁愈加好奇起来。
一位青衣老汉不出声的摇摇头,却依旧忍不住听那人将故事讲下去。
“这事儿,发生在一个月前。那时候锦州城还没有落雪,天儿也只是一味的冷。偏巧那日下午日头还有点暖,我从锦州城外的古道往城内赶,路上有些渴,便牵着马去河边儿喝水。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大胡子又狠狠地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似乎还为自己用的这句俗语颇为得意,说完便停下回味了一下,才道:“大侠任少安穿了一身灰色粗布衣裳,腰间即没别剑,也没有牵马。脚上还穿着一双草鞋。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后来听他们的对话,我真没想到,大侠任少安竟会穿成这个模样。”
大胡子又狠灌了两口酒,继续道:“但当时,我说实话,我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大侠任少安……”
“是那位我等女人见了要羞愧的卢谷堡少主?”一位身穿短打素净劲装的中年女人笑道,她顺手整理了一下耳角的散发,较好的面容上浮出一抹红晕,在摇曳的火光下,不难看出这曾经也是个引人心动的美丽女子。
“是了!”大胡子笑道:“就是大嫂你看到那少年,也要眼睛直的!”说罢,他也觉得这话不大妥当。围炉听讲的人却都大声地笑了起来。
女人讪讪一笑,问道:“然后呢,你讲重点,别净说些旁的。”
大胡子笑了笑,皱眉思索起来,“其实若不是我眼见得,我也觉得这个事情稍微有些奇怪……”他咂咂嘴,还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
那天午后,日头是比平日里来的暖一些。
少年执拗地挡住任少安的去路,“不要去!你回不来的。”
任少安已过而立之年,疏朗的眉宇间除却本性的沉稳,此刻却挂上了几分焦躁。“回不来,也要去。”
少年定定地看着任少安,“那也行,要去,便带我一同去。”
任少安伸手去推那少年,少年不肯动,他便用了力,其实看起来没用多大力气,少年那单薄的身子就踉跄着几步,然后摔在了地上。
“我不懂你们武林中人的那些侠和义。但蝼蚁尚且知道偷生,你为何明知是送死,却偏要执意而行?”少年扬起孤傲的脸,似不解,又似有恨。
任少安低声道:“你只当我是意气送死?”
少年脸色一白,颤声道:“我知道,你要以自己一条性命激起武林正道同仇敌忾之心。可是……你又怎知大侠任少安死于白云山这样的结果,不会让人对白云山更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