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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兵马司
诗曰:巡城御使肆荒唐,酒馆公厅两处忙。怠政贪杯非本意,韬光养晦苦心长。----几句歪诗诌罢,书归正传。
话说明清两代,这北京城都设有一个专门负责维持地面的部门,叫作“五城兵马司”。兵马司下辖东西南北中五位巡城御使,他们的办公所在是巡城御使衙门,手下各有若干兵役,每人分管一片儿。凡过犯不足以定罪的,都由他们处置。其职能大致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社区警务室和治安民警,只是权力还要大一点。老北京人都知道,过去那是“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天子脚下,繁华世界,你知道谁是皇亲、哪个是贵戚?稍不留神,说不定小命就没了!所以这巡视地面,维持秩序的活儿还真不好干。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就象今天咱们这段书的开篇人物,便是一位巡城御使中的怪才!
六月天,亮的早。风和日暖的,才交卯时,太阳已经晒得人身上痒痒的了。北城兵马司衙门大开,兵役们上得堂来,分两班左右站好,当值的赵头儿拉长音儿、甩着拖腔儿叫道:“有请大人升堂啊!”但听靴声橐橐,后堂转出一位老爷,便是大名鼎鼎的兵马司北城御使,历经五任的曹老爷。只见他三十多将近四十的年纪,穿着一身半旧的官服。缨帽下面,是一颗瘦小的脑袋,两只细眼,一双淡眉,鹰钩鼻子,嘴巴倒蛮大,只是下唇有些向外翻,好象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架势。稀稀拉拉的八字短须,身量不高,微微有点近视。
别看他其貌不扬,却是满腹的文章,正经的两榜进士。按说这巡城御使是每年一换,这曹老爷一当五年,而且至今也没有升迁的迹象,这在官场上实在可以算个另类。俗话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话一点不假。曹老爷原是都察院河南道巡按御使,只因上奏参劾河道贪墨,引起吏部一位当权大人(亲戚)的不满,和刑部通了个气,回奏说他“捕风捉影,妄奏博名。”被皇帝严旨申斥。那位大人再接再厉,正值岁考,便将他发去五城兵马司,“巡按”变成“巡城”,没罢官还算便宜。就这还不过瘾,为了让他彻底与人民打成一片,索性岁考时亲自去把关,大有“送佛送到西”的决心--腐败呀!
可怜这曹御使,寒窗二十载,苦苦熬来个功名,御使当了不上一年,就因直言被“黑”了。他朝中没有根基,平时又耿介的讨人嫌,此刻谁肯帮他说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自己也绝了念想;又不敢太张扬,怕引起人家的戒心,那就更麻烦了。于是每天喝得醉醺醺的,醉了便睡上一天,倒也省事。因他清醒的时候少,合衙人都叫他“曹糊涂”;又怕给他听见要触霉头,便借音取个诨号:“糟葫芦”。不过要说他怠政,也不公道。虽说五六天才上一回街,好在这北城都是穷苦人,有的也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犯不着天天去巡视。平时由兵役们上街,有街坊邻里不和的,连劝带吓,也就罢了。若是曹老爷巡街,凡有不安份的,便锁回衙门来,不论男女,一律二十板,绝不客气。可也有一样好处,不怎么罚钱--也罚不出来。
昨晚老仆就提醒他,今天是十九,该出去走走了。一大早,他照例又闷(喝)了二两白干,一步三摇的晃了出来。老爷这副德行,手下人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都上前请安参见了。曹大人好象还没睡醒,先把手撑在公案上发了一阵呆,然后伸长脖子向衙外看了一眼,象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似的,拍了一下巴掌,欢快的说道:“哈!今儿的天儿可是不错!得,出去遛遛。”说着,接过兵役递来的腰刀挂好,手一挥,“走着!”便扯开脚步,大步流星的当先走了出去。四个当班兵役们都奇怪,“老爷今天怎么这样高兴?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勤快过呀!”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抽风,跟着走就是了。见他们出来,衙门前的几个闲汉也跟着眼睛一亮;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街面上挺热闹。今天逢集,城隍庙前人来人往的,拥挤不动。才走了不到两条街,曹老爷就挤出一身的臭汗。回头看看那四位,也都是四脖子汗流,就差象狗一样吐舌头了。爷儿五个好容易撞出人群,热的晕头转向,坚持到一个僻静的小胡同里,见四外无人,连忙脱了官衣,摘下帽子拚命扇风。胡子拉碴的丁老五擦着脸上的油汗,咒骂道:“这才六月天,就热成这样了,要到了三伏还了得?”刀条脸许国哼了一声,“这天热的邪性,今年别是要旱吧?”曹老爷敞着怀,打了呵欠,懒洋洋的自言自语道:“哎呀,这要是拌上一盘小豆腐,洗两条黄瓜,再来上二两,嘿!美!”
丁老五笑道:“我说老爷,您今儿早起不喝了吗?这离晌午还早着哩,咋的,又想喝啦!”曹老爷也笑了,“喝,当然喝。不喝我干什么去?‘人生得意须尽欢’啊!”“哈哈哈!”听见老爷拽文,大伙都笑了。笑了一阵,曹老爷一拍脑袋:“别笑了,今天的正事还没干呢。快走!”。曹老爷既知升迁无望(除非那家伙良心发现,或者死了),因此也就随遇而安,每天醉生梦死。平时对手下人也没有架子,清醒时常在一起天南地北的海聊瞎扯,有时候还掏钱请手下跟他一起喝酒,因此颇受手下的爱戴,都和他处的象一家人似的。他又没有家室,除了喝就是睡,闲了就抓几个人回来打 屁股解闷,日子过的那是相当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