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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北斗 by聆雪
皓月当空,繁星千里。蓝溪山巅,摘星楼顶,一人正迎风茕茕孑立。
风声猎猎,一袭青衫伴着墨色长发翻飞,夜深露重,那人却恍若不觉般静默闭目,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正时转时碾。未几,他缓缓转了身,皎白清辉流转之下,方可见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庞,眉目清雅至极,鼻挺唇薄,皆可入画。虽是不近烟火的天人之姿,可一看便教人不禁想着,此人如若笑起来,定是满目春华,胜过十里春风。
只可惜,此时那眸中隐隐透出的寒意更胜清冷无边的月色。
蓝雨一门开宗立派已逾千年,门丁向来谈不上兴旺,却也不曾有无以为继之时。同他派皆推崇剑修、武力至上的风气不同,蓝雨这一代掌门,也是执掌最久、最为声名远播的掌门,乃是一位因心入道的奇才;二十岁结金丹,仅经二百一十年便修得大乘,闻说他处于破境边缘已有多时,然不知是何原因――外因抑或是内因,始终未历天劫。
有道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修心之路漫漫,不见其增,日有所长,于这世间屹立了太久,修道者们都渐渐不甚在意日子又过去了几月几年。但苦修凡人几世,悬悬而望的无非是天降霞光那一刻,一脚踏在飞升的门槛上却能如此岿然不动的,喻掌门也算是这世间头一份。
修真之道流传数千年,渡劫后的美好图景却尽数源于人们的杜撰臆想,仙者下凡之事更是出自坊间口口相传,做不得数。天降雷劫之时无人可近身,大能们在渡劫后无一不是销声匿迹于人间,因而也无从知晓所谓得道成仙后的真正境界。
如此说来,飞升也好,陨落也罢,在他人眼中其实并无分别――都是没了。
修天道,算天命,路途的终点终究是行逆天之事,喻掌门倒是看得通透。况且道修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魔修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以他如今独树一帜的心境,若真的迎来天劫,不知是不是该降八八六十四道才应景。
他长袖轻挥,蜻蜓点水般落于楼阁之内,面上不动声色,内府里逡巡不去的心魔却更盛了几分。几日以来他多番窥心镜、运命盘,得到的结果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他不愿相信,也全然想不通――
“掌门师兄,黄师兄已跪了三天三夜了,想问您是不是……”
“知道了。”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冷了些,喻文州回身笑了笑,又道:“我这便过去,不必跟着,早些歇息吧。”
待外门弟子走远,他才用力闭了闭眼,强行运气压制住心魔――这法子只能维持个把刻钟,他一时一刻没再耽搁,当即飞身而下前往位于山脚的戒律阁。
哪怕是天道无常,人心亦无常……可数百年羁绊蕴生的无上信任怎能轻易割舍,就当是自己鬼迷心窍了罢,眼见耳听之实也暂且搁置,总该听听他怎么说。
心之所属,亦是心魔之源。
方才外门弟子口中的“黄师兄”,乃是有“剑圣”之称的当世第一剑修大能黄少天。放在寻常门派,这掌门之位合该不做他人之想,况且若要论资排辈,他实比那喻掌门上蓝溪山还要早,因着少时性子顽劣,正式被纳入门中晚了些,才要唤喻文州一声“师兄”。
只是蓝雨派自古以来便不是寻常门派,这喻、黄二人亦非寻常之人。
据记载,蓝雨一门千百年来大能辈出,却从不曾广收门徒,每代仅收几个灵根上佳的入室弟子,算是个代代沿袭下来的古怪不成文规定。但别说,还真总有争气的,真正的大能,尤其是剑修,堪负毁天灭地之能,因而其门众虽不多,也向来教他派不敢小觑。另外,比之道修一众长老、魔修一溜护法的风气,蓝雨派始终仅设掌门一职,且比起其他大派掌门一干就是几百年的劲头,蓝雨历代掌门是个顶个的闲散性子,通通干不了几十年便撒丫子传位走人――与其历代祖师爷相较,喻掌门在任一百八十余年已是最有长性的了。同时也没有任何一位掌门在执掌门派期间历经天劫,不是在这世间靠到大限终至,便是在归隐后猫到哪个山沟沟偷偷摸摸地历劫。
听着是够邪门的,甚至有传言说喻掌门恐是受了祖上流传下来的什么禁制,才会陷入眼下这般困局――这显然是货真价实的民间传说,个中缘由也只有他本人知晓。
再说到这对情谊甚笃的师兄弟,能讲的趣闻便更多了。往早些年说,修道之人皆知结丹之机可遇不可求,灵根较喻文州更胜一筹的黄少天却偏偏要晚他半年才肯结金丹,只因两人生辰相差半年,如此便可将“年纪”停留在同一刻了――身负“剑圣”之名的黄真人性子倒颇为恣意跳脱,平日里在门中也没个师兄样子,但若逢遇事之时反而极为沉着果敢,同他师兄如出一辙,绝不是什么不识大体、没有分寸之人。
因此喻文州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稍稍思及此事心魔便有冲破屏障之势,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戒律阁最里层的那道门。
“……!”黄少天半分不敢松懈地跪了这三天三夜,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见到喻文州后,不知是念着他那句“没有我允许便不准起来”,还是身体支撑不住,似要起身又跪了回去:“师兄……”
他面色苍白,憔悴异常,喻文州一眼便知是怎么回事――修道者自行卸除金身后,同凡人的精力、体力并无太大差别。剑修的金身更胜其他修道者一筹,几乎能抵挡九成左右的伤害,恢复能力也快上数倍,因而在戒律阁受罚理当自卸金身,但他却没要求黄少天罚着跪也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