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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养猛鬼,热情喂狂风。
挖个坑,晚上填。今天完结。
(1)
爵士鼓老师Brandon总共给我上了三节课。第三节课上了一半,他轻轻叹了口气,告诉我他没法教了。
“我教不动你,”他很无奈地垂头,“隔行如隔山,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是的,”我手中鼓棒潇洒地打了个转,笑了,“是我太牛逼。”
Brandon一时语噎。沉默了一会,倒是我看不下去,出口安慰道:“你教给我的重音移位很有趣,以前从来没练过。”
然后我不出半个小时就全练完了。后半句吞在肚子里,识趣地没出口。
“你愿意跟我学爵士鼓吗?”
“嗯?”我一时没听懂,看着Brandon。片刻之后反应过来,斩钉截铁道:“我不。”
那年我初三,离开交响乐团一年,终于还是耐不住手痒,重操旧业。奈何整个城市的琴行跑遍,没有一家是教西洋打击乐的。这年头,满城都是爵士鼓,五人乐队遍地开,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教传统打击?几十家琴行,上百个老师,全教爵士鼓,也只有Brandon不知从哪儿来的迷之自信,把我接下来。
还不是三节课就挂机。
于是,第四周的时候,Duncan出现在了我眼前。
Duncan本名唐刊,三十岁出头,胡子拉碴,脑后扎一小辫,年轻气盛的样子,活脱脱像十八岁。我见他的时候是夏天,他穿着裤衩凉拖就进了琴行,鼓包往背后一甩,十分潇洒。
Brandon指着我,忿忿道:“就这小子,死活要学传统打击,我带不动了。”
Duncan笑道:“不是吧?你都带不动?”
Brandon扼腕:“识谱太快,机灵过头,我没什么可教的了。”
Duncan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遍,那眼神活像菜场里看鸡。然后他将我从椅子上一把提了起来,顺手就扔进了琴行最里边的小教室,朝Brandon打了个招呼,然后将锤包不心疼地往琴凳上一贯,在里边稀里哗啦一阵翻。
鼓槌就在他手边,哑鼓、沙带、节拍器,一样不缺。
我刚从地上爬起来,此刻瞪着眼睛道:“你找什么呢?”
Duncan瞥了我一眼,手上没停。
“找家伙揍你啊。”他一脸理所当然。
(2)
找家伙揍我?笑话。
我也把背包一甩,就端端地往他跟前一坐,翘着二郎腿,问道:“你知道小爷上一个老师是怎么掰的吗?”
Duncan挑了几根棍子出来,左掂掂,右看看,“昂?不是刚走吗,Brandon,被你气的。”
“Brandon就带了我三节课,不算。”我道,“上一个老师,我喊他张老五,这人贼搞笑,不就上课把他锁外头么,他奶奶的一棍子把小爷腿给抽断了。”
Duncan似乎在听,又似乎毫不经意,说话也是漫不经心的:“然后你就吓跑了。”
“放屁!”我道,“小爷是断个腿能吓跑的?我跟你讲,小爷从那以后就把团里谱子全揽在自己这,等演出那天,突然失踪,电话关机,蒙头睡了一天。哈哈哈张老五傻了,台上没谱子,只能乱编。”
“嗯。”Duncan最终挑了跟深咖啡的棍子,怎么看怎么满意,“那他是不太行。”
“怎么的?”我问。
虽说我不喜欢张老五,也对他打断我腿这事情耿耿于怀,却对自己办这事情骄傲得很。很简单,我搞定了张老五,因此张老五越强,越显示我的牛逼。
Duncan轻描淡写地点评道:“谱子都不会背,活该。”
我语塞。
Duncan这回终于抬头看了我,认认真真补上一句:“如果这事情发生在我学生的身上,那可不是断条腿这么简单了。”
我黎瑞对付老师不是一天两天,被翻来覆去地威胁正告也不是一回两回。虚张声势的不少,付诸实践的也很多,我都不以为意。可Duncan这句话出口,却给了我一种无可辩驳的感觉。
活脱脱见了鬼。
他掂了掂手上的棍子,搜地一记抽在我小腿上。我吃痛,嗷了一声,怒道:
“你干什么?”
“揍你啊,不是早跟你说了吗?”Duncan点了点我敲起来的腿,“放下,坐坐正。”
“我凭什么听你的?”我不服。
Duncan抬手又给了我一棍子。贼疼。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把腿放了下来,嘴里还叫嚷着:“你凭什么打人?”
Duncan抽出另一支深咖啡的棍子,凑成了一副。我以为他还要打,吓得连人带椅子往后一跳。Duncan挑眉,“怕了?”
“谁怕了?”我逞口舌之快,心中一股豪气,搬起椅子往前挪,坐在他正前方。
Duncan将一副鼓棒递给我,朝边上的小鼓一指,道:“来段滚奏听听。”
(3)
作为一个立志学传统打击的初三好少年,小军鼓是我的基本功,滚奏更是基础中的基础。
抬手,鼓槌敲击紧绷的鼓皮,沙带跟着哗哗作响。一敲一弹,鼓槌的起落快到眼花缭乱,密集的鼓点响成一片。从最轻最细的声音开始,慢慢向上拉,向鼓皮中央去,声音愈发激昂,滂湃如浪涛翻腾。
然后再轻下去,细下去,渐渐复归平静。
最后一点声音消失,我抬头去看Duncan。他一只胳膊支着下巴,方才一直静静地看。
我得意地看他,掩饰不住骄傲:“怎么样?”
Duncan点头,“还成吧。”
还成是什么鬼?我大怒:“你方圆十里去挑一个,没有比我更好的了!”
Duncan朝我伸手。
我厉声问:“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