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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痛者
第一次遇到艾曲恩,是在一个细雨纷飞的夜。
这么说未免太过含糊笼统,这个城市里,又有几个夜晚不是细雨纷飞呢。只能说,某一个夜晚,他突然就出现了。
我独自蹲坐在小酒馆的门口,如果恰好有行人看到我,隔天街头巷尾必定就会流传着「深夜街道出现母夜叉」的都市传说。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因为失眠而布满血丝,黑眼圈从下眼睑扩散到下巴,倘若有人拿面镜子到我眼前,我大概也会发出连地狱恶鬼都相形失色的凄厉惨叫。
酒馆的主人拉下了铁门,他是一个总是穿着洁白上衣的男子,性格如同他的衬衫一样,一丝不苟没有皱折,可以想象每个早晨,他从阳台收下晒干的衣服,端正地坐在熨衣板前,像是进行驱魔仪式一般地,把衬衫熨烫得平整无痕。他看着蜷缩在店门口的我,问我身体如何,需不需要一辆出租车?我用眼神示意他没事,他便骑着脚踏车,一手撑伞,摇摇晃晃的背影倏地没入夜色当中。
如果就此死去,几个小时内都不会有人察觉,直到天色泛白,清洁队员穿着带有反光贴纸的背心,拎着扫把清除昨夜街上留下的残渣,才会发现有这么一个巨大的垃圾倒在地上,他们可能会尖叫,不,应该会习以为常地拨打电话报警,又有人死了。这个年头,一个落魄的女人横死街头,不是什么新鲜事,记者才懒得浪费笔墨报导,除非那女的是哪个政商名流的情妇。
连死亡都不会留下任何价值。
我把头埋入双臂之间,身体缩成宇宙中最小的一点,静止不动。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很痛吗?想不想不要再痛了?」我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艾曲恩。他的脚步比忍者还要轻盈,无声无息挨近我的身边,静悄悄地似乎不需要呼吸。
艾曲恩外表斯文清瘦,年纪很轻,约莫二十岁上下,却没有普通年轻人志得意满和嚣张的气息,他甚至没有人的气息。虽然如此,白皙没有血色的脸露出那样的微笑,应该可以让上野公园里的樱树瞬间百花绽放,冬眠的熊醒过来。我们彼此凝视。
「我可以让你不要再痛了噢。」艾曲恩对我说着意味不明的话。
「没有人可以治疗我。」虽然感觉到他的善意,但我还对自己抱着敌意。
「我不是医生,所以不会治疗你。但是我可以让你『不要再痛』了。」艾曲恩彷佛洞悉我心中的阴影,刻意强调。
「怎么做?」看着他明亮的眼神──虽然他的\色风衣包覆至膝盖,占了身体决大篇幅,但是眼神却炯炯有光,足以融化所有的防备,也产生了一种令人安心的疗愈感。
他肩膀一耸,转身步入黑夜。不理会全世界母亲的殷殷告诫,我傻傻地跟着陌生人走去。
*
隔天,我又来到这间酒馆。我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双腿悬空荡着,店里的音响平缓地流出Elliott
Smith的歌曲,温柔地包裹着顾客们纷乱的心事。「真是好音乐。」我摇晃手中的酒杯,冰块在玻璃杯中铿锵作响,酒馆的主人为我在空杯中注入半杯威士忌。
「你今天的脸色看起来爽朗多了。」穿着白色衬衫的他聚精会神地擦拭手中的瓷盘,小心翼翼不留下指纹。
跟昨天晚上相比的话。我几乎想不起来昨夜那种世界末日的心情是来自何处。只记得我像是要把自己淹死一样地猛灌烈酒,五脏六腑漂浮在酒精当中,还想要点燃火柴吞入胃里,让自己从里到外燃烧成灰,成为宇宙中的一粒微尘。
「嗯,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
「那真是太好了呀。」他知道我的思绪已经飞向别处,遂闭口不再言语。
*
昨夜,我随着艾曲恩来到附近的一间旅社,「休息三小时,」他神态自若地对柜台的服务人员说道。我感受到服务人员招呼在我们两人身上的目光,他们的内心一定在激烈地窃窃私语着,又是一对老牛吃嫩草的组合,嗯,说不定是包养小白脸噢。即便我自认保养得宜,每日定时定量把各种乳液眼霜涂抹在脸上,但是岁月的印记依旧轻松地拉出了我和艾曲恩之间的差距。我不禁躁动不安,深夜里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来到旅社休息,想不出其他理由可以搪塞。虽然我真的有正当的理由,(真的吗?),但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你很紧张吗?」他转开房门,把钥匙插在门边,灯光亮起,一张床和梳妆台,深蓝色的地毯和白皙的床单,毫无特殊之处,很简洁的摆设,要偷情还略嫌没有情调。不知为何,我吁了一口气。
艾曲恩脱掉风衣外套,背对着我,随即又脱去上衣。咦?到底想要做什么?莫非真的是那n事不成。就算真是如此,他也太猴急了吧,扣分!我想起柜台人员脸上隐约的讪笑。「我的痛苦应该不会这样就消失的。不过如果技巧好的话,也许短暂的几十分钟还可以吧……」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完美地看穿我的心思,转身面对我,脸上出现和柜台人员一般的表情,彷佛打了我两巴掌后说: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货色。
然而我却没有时间对这种羞辱做出反应,因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的身体拉去,无法移开一寄抗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