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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老人常说,过去才有年味。
那时候啥都缺。好东西都得过年才舍得拿出来用。那时候啊,一家兄弟姐妹好几个孩子,生病了才有鸡蛋吃,一件衣服从大的到小的捡着轮流穿,只有在这一天才能捞到新的。他们兜里揣着糖果,戴着小棉帽,出去和伙伴们炫耀,交换,一个个脸被风刮得红扑扑的,却快乐得跟什么似的,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穷……每次听他们这么回忆,我却都隐隐觉得,这种快乐和穷不穷并无关系,因为即便是村里那些过惯了苦日子的大人,过年时也没见他们有多高兴啊?
对于我来说,过年最快乐的事儿,一个是能看到好久不见的亲人,另一个就是有大把的时间和兄弟们玩儿,而且这一天不管你做什么大人都不会怪你——毕竟“大过年的”嘛。
上午,我一直跟在大人身后忙活。写对联,贴福字,挂灯笼,帮着搬年货,给送东西的亲戚磕头说好话,接压岁钱——作为大人们眼中“听话的好孩子”那一列,这个回头就要“主动上交”,我一度以为压岁钱就是要这么处理的,不过反正我也没啥想买的东西——我最在意的是,跟着他们到处串门送年货,待会我还有没有时间跟石头他们玩儿了——?
中午送到二姑父家,他硬要留我吃饭。炖大鹅,炸春卷,肉片儿蘸蒜酱,绿油油的生菜,卷平了的干豆腐,还有冒着气儿的黄澄澄的汽水,尽管饭很香油水很足,我却吃得心不在焉,眼睛始终瞄着墙上的老挂钟,算计着如果吃完饭就放人自己能出去多长时间……小孩子们吃得快,二姑父使唤我们几个小的把门口的积雪扫扫,我在院子里糊弄了两下,忽然看到篱笆外面一个雄彪彪的小个子正缓缓走过。
“虎子!”
小个子回过头,果然是他。还是以前那一身旧棉服旧裤子,看起来特特儿的样子。
“干啥呢你?”
“闲着没事。瞎溜达。”
“那个二姑夫我跟朋友出去玩了你跟我家说一声啊!”我把条䉤往表哥怀里一扔,拉着小虎的手就跑。
“一天天就知道玩!一分钟两分钟也要玩!”二姑夫在里头道。没说别的,哈哈,这种事儿,只要得了一个大人的话,那就是得了准令了,家里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二姑夫让了啊”,他们就没法说别的了。更何况——
“大过年的嘛!”
———— 旧俗 —————
“我说,有亲戚去你家么?”
“没有。一大早起来就找不着大伯了,也没人串门。就他那副德性谁能过来,八成又上赌钱那帮朋友家喝酒去了。”
“你吃饭了么?”
“自己弄了一口。”
“哦……”
“你们这帮人可真忙。”虎子嘟囔着说,“刚才我还看见墩子了,他说他爹要他去干活,不跟我玩儿。”
“去哪了?”
“不知道。那边儿那个房子。”他指着远处一个贴着白色瓷砖的大房子,我们正往那个方向走。
“哦,那是吴振家。”
“他家有啥活可干的?”
“听说他家以前是大富商,家谱可以追溯到清朝,厉害的时候能把周围的村子全买下来,后来不知道为啥穷了,大家都说是犯事儿被警察抓了……”
“瞎掰。古代哪有警察。”
“那就县太爷,这总行了吧!”
“你吵吵什么?”
“不是你问我的吗!”
“哎——秋!小虎——”这时前方响起了一个憨厚的声音,一抬头,只见房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五大三粗的墩子,另一个浓眉短发,同样脱得赤条条的是吴振。两人腰上缠了一根粗麻绳,上面挂着一堆铃铛。
“过——年——好——”他使劲朝我们摇晃胖乎乎的肉手,身上的铃铛串叮当作响,吴振比他瘦,脱光了看着倒也结实,他简单地举了下胳膊。
“过年好——”我拽着小虎的胳膊一起摇。
不一会儿,房里出来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幼童,大人穿着夸张的长袍,脸上戴着面具,手里拿个拂尘。幼童胸前挂着一件红肚兜,手里拿着两根金属棍,除此再无别的衣物,在大人的指示下,他也开始往房顶爬。
“所以他家过年得脱光了搁房顶上过呗?”小虎抠着鼻子说。
“这叫旧俗。”我听出了这小子声音里的嘲讽,“古代时候就有了,你就看着吧。”
肚兜娃终于爬上了房顶。大人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鞠了三个躬,然后开始在院子中央一跳一跳,嘴里唱着听不懂的歌儿,手中的拂尘左右狂甩,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赶蚊子。在他疯狂表演的时候,两个少年在房顶跪下了,光屁股朝天空撅着,像上供似的,肚兜娃把金属棍朝天展示出来,只见上面各拴着一个特别大的铃铛。
“跳大神儿么?”
“嘘。”
肚兜娃走到吴振身后,把其中一根顶在屁股后面。
“八方来客呦——!”面具男可算说出一句我们能听懂的话。“呦嘿——!”
金属棒猛插进撅起的屁股。吴振攥着拳头,动都没动一下。
“嘿——!”面具再次大喊。这回轮到墩子插了,冬日的阳光下,他肉乎乎的身体显的格外白皙。棍子插得很顺利,要么是练习过,要么是刚才在屋里疏通过。不过,看着两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同学被小娃娃干这种事,感觉可真奇怪。
男人开始在院子里绕着圈小跑,肚兜娃也开始使劲儿拨弄那两根金属棍,叮叮当当,周围都听得真切,隔壁的几个小孩被吸引了出来,看着这边指指点点。
“有毛病吧。”小虎鄙夷地说。“干啥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