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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学校响应县里的新号召“全面发展,全面开花”。培养同学们的“收集信息能力”给大家布置了额外的实践作业,每个人选一篇课本上没有的古诗文,把诗的背景资料搜集出来,至少写三篇纸。从低年级到高年级都要写,再统一上交到市里的某个柜子里吃灰去……咳。总之不准糊弄。
查资料——要知道,几乎所有的娃家中的书不超过五本,还都是些花花绿绿的杂志,封面上各种女人浓妆艳抹,胸口上用夸张的大字写满了各种令人想入非非的标题,名曰都市故事。长生例外,他家藏书多。但长生做事古板和很多人合不来——当初小虎来的第二天就打了他——班级向来没人愿意跟他玩。所以对于这次作业,大部分人只有一个选择,上网。
也就是说,得去来福的网吧了。
石头找我商量对策,我俩都没钱,他还欠着墩子几块。
“只有交换了,”石头指出,“咱俩出一个人让张胖子玩,另一个负责学习的事儿。”
“……没错。”
“那样的话,”石头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还是你负责学习的好。电脑这玩意儿,你要说打游戏俺能给你做的明明白白,但是要说学习……还不如挨顿操来的痛快。”
我们约定明天下午在网吧碰面。
“记得穿的好看点。”
“切,啥用,还不是照样得脱光。”
下午三点,我跟石头在网吧后门碰头,我晚了一会儿,临来的路上看见小虎怒气冲冲地在前头走——一如他每天的样子,便绕道躲过了他。
来福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给我们开了门。他全身只披着一件宽大的运动服,拉链没拉,挺着大肚子,下半身一团黑毛大咧咧地暴露着。大腿唔得发白,大概是长期不出屋的缘故。汗毛上都是皮肤屑。
石头笑问他咋没穿裤子呢。来福说屋里太热,穿不住。
石头道出了我们的来意。来福听着也不搭话,在运动服里摸索,抖出一堆烟屁股,摸到半根烟,转身进屋,我和石头跟了进去。
一进网吧就闻到一股方便面和汗液混杂的怪味。里面空气混浊,光线阴暗,深灰色的窗帘挡着窗外的日光,仿佛住在这里的人是吸血鬼,见不得外头的透亮。人不多,只有几个半大娃子趴在电脑桌上,身体淹没在一堆方便面筒中。这几个男孩我听石头说起过,他们平时吃住都在这里,不去学校也不回家,大人也不管。呆的太久,一个个蓬头垢面脏兮兮,身上一股邋遢的味道,仿佛和这里的环境融为一体,和学校里的孩子完全不一样。来福叫他们“垃圾小子”,让他们帮看店。
“……所以到时候秋负责查东西,俺伺候来福叔,叔想怎么玩儿俺都中。”
来福终于找到了打火机,点燃了,狠吸一口。烟头的火星子一暗一灭,他的脸慢慢隐没在烟雾中,看不清表情。
“我可不敢在你身上留疤。”烟雾那头嘲讽地说道,“能用的电脑可没几台了。”
石头附和着嘿嘿了一下。
“不告诉俺爹,他不知道俺来这儿了。”
“而且我现在不缺小孩儿,”来福朝身后点了下手指头,“现在楼下就有一个小子,欠我钱正被教训。叫我腾出时间玩你,还真没那功夫。”
这真是出乎意料,来时只担心来福会做什么,没想到大门直接就堵死了。
“叔,你看这个。”石头褪下裤子露出屁股,朝来福撅得老高。
“哼……他不玩?”来福拿烟朝我这边点了一下。
“不玩,他好孩子,学习的。”石头赶忙说。
来福又抽了一口,他盯着石头的屁股,似乎在考虑怎么做才安全。
“行吧,看在过去的交情上,石头小子,”
“哎。”
“你给叔当半天烟灰缸。”
“啥叫当烟灰缸?”
“用你的小屁眼子。当烟灰缸。”
“啊。”石头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他看着我。
来福扬起一根眉毛,“咋,不愿意?”
“愿意,愿意,”石头赶紧应道,“啥时候啊?”
来福带我们穿过一台台电脑,刚走两步,突然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电话声。他猛刹住脚步,看了我们一眼,立刻大声喊一个垃圾男孩去接电话。他的吵嚷声不必要地刺耳,仿佛怕我们听到什么似的。那小子赶紧从桌子上爬起,抓起座机,胡乱贴到耳朵上。
“喂喂喂……呃,不在。他不在。不知道,……嗯。嗯。”
男孩把电话扣下,我们都看着他,屋子里静得出奇。
“谁打来的?”
“小幺他二舅……问他回去下地。”
“真是,家里那么多孩子还差这一个。”来福手里的烟屁股揉成了一团。
“就是。”
“嗯,去睡吧。赶紧睡个回笼觉。刚才辛苦你了。”他格外体贴地补充道。
角落里有个通往地下的梯子,楼梯用镂空的铁做成,上面锈迹斑斑,走上去铛铛作响让人浑身不自在。地下是一个长长的过道,两侧有三四个小屋,没有门,仅用一个蓝色的粗布帘子遮挡。石头小声说这都是“宾馆”。最里面那间就是来福睡觉的地方。
来福带我们进他房间,里面黑漆漆一股臭脚丫子味儿。他在我们身后开了灯,昏黄的灯丝有气无力地闪了一会,又很快暗了下来。
立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趴在在圆凳上的娃子。男孩赤身裸体,手和胳膊被绑在凳子腿上,屁股冲着门口,身上布满了宽窄不一的红印子,木板的宽印,细长的鞭痕,后背和胳膊上还有烟头烫过的疤痕。
我走过去拍拍那小男孩的胳膊,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他表情木讷,眼神空洞,仿佛被吃掉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