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ublished on
- Published on
- Published on
“姐姐,我……”兰见屋里已经只剩下她们两人,正准备开口述说自己的来意。但雪绘摆手止住,笑道:“先不急。你很久没有回这边了吧?咱们姐妹也足有一年多没有安定地坐在一起饮茶了。姐姐先给你沏一壶新茶。”兰轻叹口气,看着雪绘亲历亲为地忙碌着将案几上原本用来教导舞的经卷郑重地收好。又从柜子里取出贵重的茶器在案几上摆开。
兰坐在案几后看着雪绘忙前忙后,突然灵光一现,意识到问题,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犹豫着问道:“姐姐的侍婢呢?我……我是说,姐姐现在的侍婢呢?”雪绘将茶器整好,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兰笑道:“没有了哦,在兰之后,我就没有侍婢了。以后也不会有了。”兰一怔,明白了雪绘的心意。她低下头,想起自己的来意,心里竟有些隐隐的愧疚:“怎么会……姐姐……别因为我……我……”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几度欲言又止。
雪绘面色有些复杂,但并没有接话,反而笑着开口:“你且先在这里安坐吧。我去打热水来。”兰目送雪绘离开房间,轻咬着嘴唇发楞。过了好一会,雪绘才提着一大壶开水回到房里。茶道是巫女的必修课。神社里任何一位巫女绝没有不精通此道的。不只是巫女,茶道同样是贵族们社交与增进修养的重要手段。雪绘虽然年轻,但茶道在神社中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连大巫女都要甘拜下风。
早在未入神社时,雪绘的父亲就曾经请来一位名为武野绍鸥的年轻茶人为他的子女妻妾讲授茶道。武野先生在当时尚未而立、只是小有名气的茶道新秀,但已经自成一家。在论茶中折服了刚刚发家没几年的雪绘之父平井流,从而被重金聘请教授新兴的平井氏族人茶道。当时雪绘只有十一岁,但以聪慧灵秀得到武野绍鸥的赞赏,得他单独教导两个月,传授了许多独家的茶道心得,颇得真传。
刚进神社的时候,雪绘的茶道就让美夏为之赞叹。多年来更是时时精进,如今已经有了颇高境界。雪绘现在二十三岁,十二年前还只在堺町才有些名气的武野绍鸥,如今已经是名传列国、开宗立派的茶道宗师。这一段师徒之缘,一直是雪绘引以为傲之事。因此在茶道上始终不敢有丝毫懈怠。更是在和兰朝夕相处的五年里将自己的茶道倾囊相授。
两女在茶道上可谓同出一门的师徒,都有颇高的修养。武野先生的茶道流派注重“禅茶一体”,讲究借茶悟禅、以静明心。在品茶时讲究至静至宁。兰以前常和雪绘一起举行姐妹俩之间的小茶会,原本是很能体会这种静禅之妙的。但她今日有一个改变命运的重要决定要告诉雪绘,心里似喜似悲、五味杂陈,难以入至静宁定之境。只能勉强压着心中的忐忑和浮躁陪雪绘品茶。往常妙不可言的茶味似乎都味如嚼蜡了。
雪绘定定地看着有些躁动的兰,放下茶碗:“你啊,这一年多过去,茶道怎么反而退步了?静悟的心态哪去了?”兰听着雪绘的训斥,却看见她攥紧了绯绔边沿的玉手,这情景一下子触动了她的心弦,竟突然红了眼眶,赶紧眨眨眼睛:“姐姐教训的是,我……是我失态了。”雪绘长长的深吸口气,这碗茶也已经喝不进去,她盯着兰放在膝盖上白玉般的素手,低低地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是真正决定了吧……看来……木花咲耶姬命终究还是没有赐予我们继续同行的缘分。”
兰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雪绘仍然自顾自地说道:“上次我去找你时,你不就已经表态了吗?如果你改变主意打算接着当箱根馆的主事,那就不必特意来找我。如果你打算入籍神社,那就不会在刚刚失态——那样的话咱们姐妹足有几十年要在一起,你怎么可能会在品茶时失态呢?你还是决定嫁人了吧……甚至已经决定了夫家。”
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雪绘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平复下来,强颜玩笑道:“是谁呢?是哪位俊秀的贵公子俘获了咱们这位小美人的芳心?”兰一下子羞红了脸,娇嗔道:“姐姐真是的!是……是高屋正我大人。”雪绘眨眨眼睛,心里思索着高屋正我这个名字。兰作为箱根馆的主事,虽然在本地颇有美貌之名流传,但是能接触到的人到底有限,如果说要嫁人,顶天就是伊豆国及相邻几国的贵族——以兰的心气和美貌,绝不可能嫁给非贵族,甚至诸如低级武士或町奉行之类的小贵族都不可能,那样还不如入籍神社当个巫女呢!
虽然数百年来神社秉持的立场是政治上的绝对中立,但是绝不意味着对周边的政局不闻不问。恰相反,箱根神社作为东国数一数二的超级大社,连带各地的产业和分支神社,总共豢养的私兵足有近千。单论军事实力,甚至在不少城主级的上层武家贵族之上。再加上作为不输不入的神道圣地的独特地位,在拥有如此大的政治影响力的情况下,保持中立、左右逢源绝不是易事。历代的大巫女都必须具备相当的政治素养,雪绘作为主管巫女以及下代大巫女的继承人更是如此。因此兰所嫁的夫君很可能是雪绘知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