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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箱根馆出发到刈谷城对兰来说是一段极遥远的路程。远到之前别说经历,就是梦里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走这么远的路。在此之前,兰经历最远的一段路就是小时候人贩子带她从武藏国的江户城一路跋涉两百多里到伊豆国的箱根町,中间横跨了一整个相模国。而现在,兰需要横跨骏河、远江两国,再穿越大半个三河国,才能到达与正我成婚的刈谷城。
这一段路程足足有五百多里,在这个战国乱世,如果单靠兰自己,堪称是千难万阻、危险重重。但是正我派出了二十人的母衣众骑兵,护送兰所乘的马车。三河国民风彪悍,武士之勇天下闻名。刈谷城又在三河国与尾张国对抗的前线,属于连年征战地带,刈谷武士可不像伊豆武士那样承平十数年,相反各个威猛善战。母衣众就是正我的旗本,总共也不过四五十人,各个都是优中选优的精锐武士。正我能派二十名母衣武士来护送兰,足见对她的重视与爱护。已经不能令兰更加满意了。
如果是骑兵奔袭,五百里也就两三天的路程。但是兰乘坐着马车,速度可就慢了。每日行进也就五十余里,但总算胜在稳妥安全,既不急着赶路,旅途也就相对舒适。一路上即使是经过山贼盘踞的混乱地带,也没有不开眼的流贼胆敢在二十名身材敦实,身披胴甲、佩戴打刀与胁差的精锐武士面前露头。但负责这一趟“迎亲”的,却并非这二十名武士之一,而是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僧人。这僧人面容甚是慈和,仿佛不知忿怒为何物。但母衣众们却对其相当恭敬,皆口称“大师”。
这十天的路程无聊又烦闷,二十名母衣武士不知是出于避嫌或其他考虑,一路上除非必要,否则绝不与兰交流。对兰一副敬而远之的姿态,令兰想要搭话都无从谈起。所幸那慈和僧人骑马跟在兰的马车外面,隔着马车帘子和兰交谈聊天,总算不至于让兰太过烦闷。僧人自称法号空显,乃是出身永平寺的曹洞宗僧人。说是年前才在高屋家奉公,奉正我之命来将兰接回刈谷城。
兰发现空显和尚谈吐不俗,气度非凡,觉得他并非普通的僧人。而且兰察觉到了母衣众们对空显的尊敬。虽然兰此前并未涉足武家,但是她在箱根馆时的好朋友茜的父亲就是韭山城的母衣武士。故而知道母衣众就是城主的亲卫军,是最忠诚的贴身武士。能让正我的亲卫如此尊敬,兰想来这位空显大师绝不是等闲之辈,一定是深得正我信任的近臣。故平日里对空显极为尊重,一路上与他交流和歌茶道,又谈论神佛之事。并借机旁敲侧击询问高屋家的情况。空显学识渊博,无论兰谈论什么都颇有见地。面对兰的询问,近年高屋家内发生的大事都如数家珍,但却对奥向里的情况含糊不清,只推诿说并不了解。
一路上兰都一直在心里整理着空显透露出的情报,琢磨着自己在高屋家的处境与未来。等到漫长的十天旅途过去,自从马车行进刈谷城所在的碧海郡,空显就止住话头,仿佛修起闭口禅,不再和兰做任何交流。迎亲队伍沉默的行进着,只有两名母衣武士纵马出列,飞骑前往城中通报。这里已经是高屋家经营三代的领地,路边走动的农夫商人看见马车上象征高屋氏的“三片鳞”家纹,都纷纷避道而行,或者鞠躬致意。兰在马车帘子后观望着,还没有走进刈谷城,已经深刻感受到了高屋这两个字在这片土地上的威名与声望。
进了碧海郡,就已经进了高屋氏的领地。等到两名通报的武士飞马赶回,兰已经能隐隐看见远方高大的刈谷城了。赶回的两名武士快速融入车队,其中一名恭敬地从怀中取出一把团扇双手递给空显,同时低声传达着城中的指令。兰悄悄挑起车帘,看着空显正反转转团扇,双手奉还给母衣武士后微微点头。随后车队便改变了行进方向,离开直通刈谷城的大道,走上了一条小路。
兰心里有些疑惑,明明刈谷城已经在望,车队为什么不直接前往城中呢?但她猜到那把团扇应当是正我的军配,象征着正我的身份与权威。持军配团扇传令,传达的肯定是正我的口谕。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很快空显就御马靠近,向兰说道:“夫人,主公令您先前往本家在城外的家寺暂住,明日接您入天守。”兰轻轻应了声,坐回马车里,黛眉微蹙,琢磨着正我的心意。
她是初嫁,准确说是还没嫁入高屋氏的准侧室,在这些方面必须更加敏感才行。一路上兰已经听空显讲了不少高屋家的事。她一直在心里思索着自己的处境。正我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都已经嫁了出去,而且均嫁给了三河国外郡的名门。正我的母亲早亡,高屋氏先家督只剩下一个早就家褥辞退多年的侧室在家寺里出家修行。这对兰来说好坏参半。一方面,兰不会面对正我母亲的压力和惩罚,毕竟丈夫的生母往往对新妇非常严厉。通常新妇被打屁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被丈夫的母亲所惩罚。
但另一方面,老奥方往往是奥向中的定海神针,没有老奥方,就意味着正我的正室夫人这个新奥方能够完全掌握奥向中的所有权力而不受压制,况且兰是正我的第一个侧室,是打破奥向中独宠格局的那个人,更容易受到正室的针对和压制。尤其正我的正室可是今川氏家督的幼妹,背景雄厚,嫁给正我也已经四年之久。但在旅途中,空显对高屋氏的这位奥方样却赞誉有加,称赞她温和贤淑,是名门贵女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