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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跟着佳子转进院子里去。约莫走了一半路的时候,佳子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止住脚步恭恭敬敬地告罪一声,也不说话,拿眼睛去看院里。兰眨眨眼,了然一笑,轻轻摆了摆手。佳子再次告罪,转身先行快步小跑进了院子,有意无意间落上了内院的院门。兰微笑着放缓了脚步,由得佳子先一步进去。她也是仆婢出身,深知下人的一些小心思与生存状态。尤其在高屋氏这样家规森严的名门,下人们平时多多少少有些不合规矩的地方也能理解。特别是正我带着她没有经过预告突然来挑人,内院里说不得有些连佳子这样的老资格都要吃挂落的问题。若兰是本家的正室,这时就应该立刻进去细细地纠察一番,该罚的罚,该打的打。但作为新嫁入门的侧室,兰也不想多管闲事,乐得佳子先进去规整规整,如此一团和气,正好两下清净。
兰原先在外门和内院之间的间院里观赏庭院植景,却听得院内少女们叽叽喳喳的清脆讨论声许久不绝,隔着院门兰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们难以克制的兴奋。这让兰一下好奇起来,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走到院门,侧着耳想要悄悄听听这些姑娘们在议论什么。但可惜除了模糊地听见自己地名字被反复提及之外,就是佳子不断重复且渐渐抬高的“安静”声。兰轻蹙峨眉,佳子在这些少女们心里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有权威。以前她做箱根馆主事的时候,不管女侍们有多兴奋、多混乱,她轻轻拍拍手,下面就会鸦雀无声。绝不可能发生像这样隐隐控制不住场面的情况。
兰正在回忆在箱根馆的日子,突然听见清脆的一声“啪”响。她眨眨眼睛,又听见响了一次。这下她听得真切,应当是戒尺之类的长条形物体用力敲在石台上的声音。以前在神社的时候,月末考核不合格的巫女会被罚在院子里赤身裸体的挨戒尺,那时候大巫女就经常用戒尺敲石台,正是这种声音。为了增强受罚巫女的羞耻感,大巫女还会要求受罚巫女的侍婢来看她的主人光着身子被狠狠打屁股。雪绘挨打的时候,兰就去看过,对这种声音印象颇深。
果然,当这种能和惩罚联系起来的声音一响起,院里的少女们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纷纷安静下来。兰凑得更近,听见佳子低声斥骂道:“一个个的都要上天了是吧?不把我说的话当话吗?夫人就在外面等候,也敢这样喧哗吵闹?这几年都学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们大部分人有小半年没被打屁股了吧,我看你们是过得太舒坦了!”佳子的语气非常严厉,少女们鸦雀无声。
兰继续听着,佳子喘了几口气,见姑娘们安静下来,也来不及斥骂,低声嘱咐道:“待会夫人进来了,一个个都精神起来,眼睛都放亮些,态度万万恭敬着。你们这些小丫头,本身都是资质不差的。咱们都是苦命人,生来是奴婢,一辈子是奴婢,子子孙孙都是奴婢。但是奴婢和奴婢也大不相同,亲近主家的和远离主家的能同命吗?若是被夫人选上做了贴身侍婢,那以后就是兰夫人的心腹仆人,在本家里的地位大不相同,我见你也得恭恭敬敬的,就是你们怕得要命的绘里子主管,以后也得笑着脸管你们叫声‘姑娘’。甚至以后要是能讨得兰夫人欢心,等你们二十来岁将你们赐给家督大人麾下的武士老爷们做妾,那才是苦尽甘来呢!以后你的子孙就是人上人,再不遭咱们遭过的罪。”兰有些发愣,她竟从佳子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哽咽来。
兰是不幸又幸运的。虽然幼年时家里穷困潦倒,但是父兄将她视作昏暗生活中的一抹亮光,对她倍加疼爱。被卖给人贩子后,虽然没少被打屁股,但是那个人贩子对她真的不差,不但教会了她很多东西,更是放弃了将她高价卖给贵族做玩物禁脔的机会,而是以低价卖给了仁慈的神社巫女,兰承他这一份情。雪绘姐对她虽然非常严厉,但关爱绝对不下真正的亲姐妹,恩情之大恐怕兰一生都难以报答。虽然兰曾经当过仆婢,但是佳子言语间那种深沉的绝望和渴求却是她没有感受过的。她来时还觉得挑选侍婢不过就是选两个亦仆亦妹的伴儿,这时才真正认识到,就像六年前雪绘买下自己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一样,她今天选的两个人,从此人生就和院子里的其他少女截然不同了。
佳子叹口气,已经四十大几的她在天守里是年龄最大的仆人之一,自从比她年龄还小、曾经提拔她的先家督病逝后,她一下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妪。奉公了一辈子连孩子都没有,看着面前这十几个青春靓丽的小丫头,训教了她们五六年,真是像自己的亲女儿们一样,哪个都看着好,哪个都舍不得她们遭罪,因此平时也不太严厉,以前该打该罚的时候常叫她们糊弄了过去。此时关乎她们的命运,心里真是有些动了真情。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低低的清清嗓子,收起情绪道:“我这就去请夫人进来了,你们赶紧再看看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走出几步,又转头板着脸道:“我看你们这些小丫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屁股不肿着就不知道规矩的厉害!也有小半年没给你们紧紧皮子了!今天每人罚打五十下竹条。等夫人一走就给我脱光了衣裙在院子里捉对儿打,打得最轻的一组加罚掌臀。”说完院子里又起哀鸣,佳子把眼一瞪,这下没人敢出声,都自个儿琢磨着之前佳子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