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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时分,刘小兰被推进了娘娘庙的东偏殿。正式进了公社专案组的“学习班”。
说是“学习班”,其实除了逼着背几句应景的语录之外,主要就是用种种刑罚逼人交代自己的罪行,男的关在西偏殿,女的关在东偏殿,一个个轮着到成为“大堂”的正殿上过堂受审,不管白天黑夜不时传出受刑人的哭喊声,把个砸碎了娘娘的娘娘庙变成了恐怖的阎王殿。
刘小兰是在大田里耪地时突然被民兵抓来的。所以身上只穿了一件鸡心领的短袖黑线衫,一条裤腰上系扣的褪色的蓝布裤,还挽着裤管。光脚穿着双旧白网鞋,两条大辫上系着白色的辫结,打扮得干净利索,明艳动人。抓她时,民兵一面给她上绑绳,一面奚落她说:“小白鞋,你下地干活还打扮得这样俏,真够骚情啦。到了学习班好好交代你搞破鞋搞了几个野男人吧。”她扭着身子哭叫着:“我没有!冤枉啊——!”也无济于事。辣辣地捱了好几个大嘴巴,还是被捆得结结实实,乖乖地被四个民兵用红缨枪押着,抽抽搭搭走到了娘娘庙。
那时已经是傍晚,太阳斜射在东偏殿的屋顶上,西偏殿黑得很,小兰一进来什么都看不清。她甩了甩被捆过发麻的光溜溜的双臂,扳上了被踩脱的白网鞋的后跟,找了北山墙下没人占的空档,蹲了下去,想靠墙坐下息一息。可左边有一个女的,推了推她,说:“这地方有人的,过堂去了。一会就回来。你上西边墙根下去吧。”
她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对着门的西墙根,已经可以看清墙根下已经有五个人。一个坐在地上,正对着门,与众不同是戴着一面木枷。枷孔套在脖颈上,两只手端着枷沿,披着一头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只能从头发看大概还很年轻。小兰吓了一跳,出了声说:“啊唷,到这里还要戴枷的呀!”左边的女的说:“她罪最重,是黑五类,搞破鞋,还对公社干部动刀子哪!”还有两个,一个梳两条长辫,应该是闺女,一个剪了齐肩短发,可能是小媳妇,都大白天就躺在地下,而且都是趴在稻草捆上。后来知道这是过堂时捱过屁股板子养伤的标准姿势。还有两个在墙角挤在一起坐着在唠磕,对着门的墙根还有空档,而她实在不想去占这样显眼的地方。西南墙角还有空,就赶忙过去坐下了。
她右边蹲着一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女孩,正在撸起裤管看自己有点红肿的小腿,用手指按按小腿肚,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她转着黑黑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新来的“牢友”,说:“这身打扮,一看也是犯花案的了,长得还这么俊,可少不了要受好生锉咕的。我十六,你呢?”“我十七,叫刘小兰。妹子你呢,怎么称呼?”“我姓骆,叫玉娟,你就叫和娟子好了。我是有人告我跑破鞋抓来的。你看我这腿,是昨天夜里搁扁担在小腿肚子上踩啊,叫“踩杠子”!真是踩得我屁滚尿流呀!,小肚子下边一热,顺着腿就呲尿。我可劲嚎!可就不能认破鞋。认了就要像她们那样扒了裤子打屁股,以后还咋做人哪!”可抗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再过堂还不知要受什么刑罚呢?抗不了了可咋办呢?”小兰也听人说过,“花案”就是生活作风的案子。抓进来当然也是要她交代这方面的事,先当然少不了过堂受刑,最后呢?大概也难逃“扒了裤子打屁股”的下场。自然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时,大殿上清脆的打人的啪啪声和打手呼喝着数数的声音,和一个女性娇滴滴的哭喊声清晰的传进偏殿来。这肯定是小兰刚才占了他位置的牢友,已经熬不过刑罚,终于到了“扒裤子打屁股”的地步。当数数到了“四十”这个关键的数字时,呼喝声便戛然而止了。只听一个尖厉的声音拉长了调子喊道:“苗淑花!这四十板打在你骚腚上疼不疼呀——?”娇滴滴的声音应声:“疼、疼、疼死啦——!疼啊——!”“屁股扒光了,臊不臊呀——?”“鸣……呜、呜、呜!我臊,臊,呜……臊……”下面的声音便被痛哭淹没而模糊了。不多时,门口便架进来那个被扒了裤子打屁股的小女子,她的黑布裤还没提上,裤腰勒在大腿半当中,贴肉的红布裤兜翻在裤腰外面,打得通红泛紫的两瓣屁股和大腿根子全然暴露着。一直架到南墙根,扑通一声被甩在地上时,她又娇滴滴地喊起来:“啊唷喂——!屁股啊!疼死我了呀——!天爷啊——!没有抗啦——!呜呜呜……呜呜……”然后便痛哭起来,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也真可怜。
偏殿里的人都不再出声,静静地盯着她打伤的股腿。那两个趴在稻草捆上的女的也都欠起身子朝她这边看。她左边的那个女子站起来,想替她提上裤子。被那个短发的小媳妇制止了:“别提!刚打过还是晾一夜好,焐上了会反毒,更疼个没完!”
那捱了板子的苗淑花哭了一阵,不哭了。开始用手抚摸打伤的地方,回头看自已的屁股。对她左边的女的说:“芹姐,我是想听你说的,不招认。可扒鞋坐上了老虎凳,一直加到四块砖,腿都要别断了,实在熬不过呀——!你看看我的脚后跟!走路都不行啦!”说着又痛哭起来,搭在肩头的两条辫子,也抽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