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微笑

作者：笞之将军

我向谁去诉说我的悲伤……

--《约瑟夫的哭泣和往事》

白色桑塔纳。

一个俊俏的小女人在蒙着深红色丝绒的沙发上半躺半坐着，浅兰色的连衣裙与沙发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栗色的长发被车窗外的风吹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她手里拿着一把檀香竹扇，扇得沙沙做响，香气四溢，但是漂亮的小鼻子上还是不时渗出汗珠，V字型的领口原本就很低，随着她的起伏不定，似乎很容易就能看到里面，她心情激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近来很出名的作家，经常在某些著名杂志上发表一些取材于那些上层女人的不长的小说，或者，用他自己的说法，就是novelette……他在盯着她的脸，带着行家的眼光仔细端详着，仿佛要从她俊秀的脸上揣摩出什么来。他是在观察、思索、研究旁边这个女孩儿的心理和性格，甚至她的灵魂深处的秘密，他差不多已经确信自己已经完全看透她了，她的全部想法，他已经了若指掌。

“啊，我了解你了！”作家说道，自信的向后靠了靠，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烟圈，“你那敏锐的灵魂正在寻找出路！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对！这是一场斗争！很艰巨的任务摆在你面前！不过……我确信你肯定将成为胜利者！没错！”

“你描写我吧！您的笔会比剑更有力！”小女人说道，忧郁的微笑着，“我的生活是那么的丰富，那么的五光十色，那么的错综复杂……不过主要是我的身世太不幸了，就像您笔下那些受苦受难的女人……您把它写出来吧，让全世界都看看，都来看看我这个可怜的女人吧！您是心理学家！我们上车一个多小时了，我敢说您一定已经完全看透我了！完全的理解我了！”

“你讲吧！我求求你，都对我说吧！”

“您听着。”小女人娇喘了口气，扇子扇的更厉害了，“我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工人家庭。我父亲是个好人，脑子很聪明，不过……时代实在很糟糕……You understand，我也不怪我那可怜的父亲。他喝酒、打牌、赌博……没事儿还打我……还有我妈妈……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贫穷，为了一件新衣裳挣扎，自己都觉得自己渺小、微不足道……唉，您真不该逼我去回忆！总之，是我自己为自己开拓了一条路……可我只受过那可怜的初中教育，读过琼瑶那愚蠢的长篇小说，犯过年轻人常犯的错误，有过胆怯的初恋……同社会斗争吗？可怕呀！还有彷徨！那些使我对生活和自己失去任何信心的痛苦！……唉，您是作家，您肯定了解我们女人，您明白这些……不幸的是我性格开朗，当然还有我的美貌……我期望自己能像个女人，像所有女人一样，也希望自己的白马王子有一天能飞奔到我身边！可惜的是，我周围都是那些虚荣的男人！他们为了我的美貌不惜一掷千金！他们在舞会上恶心的搂着我……您知道的，我可怕的父亲……我也十分希望自己能像个女人一样，被自己的男人管教，我可以撒娇，可以哀求，他却板着面孔惩罚我的不乖！我觉得这才是女人……可是面对那些恶心的男人，我却要一直装成冷若冰霜，故做高傲！……我只希望自己能像个正常女人，有个男人在我不乖的时候能拉下脸来给我小小惩罚的女人！对了！这就是我的希望！我所认为的幸福！”

“奇特的性格！”作家喃喃的说道，把烟蒂扔到了窗外，“我说的不是你，好姑娘，我说的是全世界！你记得吗，高行健就是这样说的。”

“唉，您啊，我原本是喜欢轰轰烈烈，要很多男人围着我……满足我那可怜的虚荣心！就像每个不平凡的性格一样，我也曾渴望一种不平凡的生活……我做到了，每个见过我的男人，无论是做什么的，都会卑躬屈膝的对我说话……可我现在不喜欢这样，我希望能有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像对那些灰姑娘一样的对我，我做了错事，也会对我发脾气！也会骂我，甚至打我！但是没有！他们都只会阿谀奉承，装成绅士的不能再绅士！我……我也很想放弃个人利益！您要了解我！可是我不能！我总算使家人富裕了，我能外出旅行了，我可以陪着大款们跳舞了……可是我多么的痛哭，我就像个花瓶，没有人真的爱我，没有人管教！可是……您知道，没有年轻人不喜欢年轻人的，我也喜欢那些帅小伙子，但他年轻时也一定是个万人迷！虽然我觉得现在这个老头子的拥抱是多么的难受，多么卑贱庸俗啊！但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肯狠狠管教我的男人，虽然老，但也是男人！上次我陪他出席舞会，不小心说错了话，当天晚上他就给我好看……您知道吗？他打了我！！我除了小时侯挨过父亲的巴掌外，记事的这二十多年，就没有男人敢对我大声说话！他竟然打了我，他问我为什么没有按他教的说那些庸俗的客套话，我说没说又能怎么样！？……您猜他怎么着！？他一把把我按趴在床边上，三下两下就剥下了我的裙子和内裤……您要原谅我……我很害怕无助，但内心却有些渴望！他抡起巴掌，狠狠抽打我的臀部……说实话，是很痛，但我竟有种达成所愿的感觉，终于有个男人不卑躬屈膝的对我说话了，终于有个男人肯把我当女人看待了……他一共打了多少下我不记得了，但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我的臀部像被火烧一样，我开始求饶，要知道我从没有向男人卑微的说过话，但这次不同了……后来，我一周的时间，坐下都困难。他是很喜欢打女孩子屁股的……我并不讨厌他这点，甚至喜欢，我觉得这才是男人！”

小女人继续用力摇这扇子，脸上并没有因为讲到自己挨打而有任何的特殊表情。

“后来，我厌倦这个老头子了！……您知道的，我才二十出头啊！我怎么会在一个快到老年的人身上浪费我的青春呢！？说实话，我很留恋那晚的那顿巴掌，虽然被狠狠打了一顿屁股，但我却头一次体会到了做个小女人的感受……我是很感激他的，这就是我们分手时我给足他面子的原因……现在不同了，我很想像别的同龄女孩子一样，有一次正常的爱情，最起码也要是和同龄人啊！也能花前月下，也能坐在帅气的小伙子的摩托后面兜风，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不会按照你的想法而进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有多么的愚蠢！老天 是有意在和我过不去！我是多么的可怜啊！多么的可怜啊！老天又在我寻找同龄人正常爱情的路上设置了一个障碍！我又感到我的幸福遥远了，遥远了！多么痛苦啊，您要知道，这是多么痛苦啊！唉，您要怎么才能知道呢！？”

“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什么东西拦住你寻找爱情，寻找幸福的道路呢！？我求求你了，说出来吧！到底是什么呢！？”

“又是一个爱打我屁股的老头子……”

那把断裂的扇子盖住她俊俏的小脸。作家伸出拳头支住了自己那苦苦思索的脑袋，不住叹气，带着心理学家的行家气派开始沉思。这时候汽车发出嘀嘀的响声，车窗上的帘子被西下的夕阳映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