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ublished on
- Published on
- Published on
在我这个年龄的人,读过私塾的应该不是太多。但我却在六岁的时候,懵懵懂懂地被父亲送到了私塾,在那儿度过了半年多的时间。
我们那儿也并不是私塾之乡,村里的读书人也并不多,就在我将要上小学的时候,村里的人突发奇想,觉得在公学读书学不到什么东西,于是就合伙办了一所私塾。说是学堂,但并没有校舍,只是借用了一家姓张人家的比较大堂屋,学生各自从家里搬来了桌凳,就是一个学堂了。
教书的先生姓张,说是读过一些书的。印象最深的是他永远留着两撇八字胡,这在我们乡村是并不多见的。平日也是插秧、割谷、犁地的劳作,农闲的时候,爱背着赶罾(一种捕鱼的工具),到水沟或是堰塘去赶鱼,我们一群小孩,时常跟在他后面,帮他背着鱼篓,把他赶到的鱼,装到鱼篓去,但都是小鱼居多。他们两老口住在村里的一条很古老的水沟边的一个小茅房里,平时到他那儿的人不多,只有我们一群小孩倒是常去,原因是他家的门前的两棵桃树的果实很甜,他家种的香瓜的味道也不错,时常成为我觊觎的对象。而且他门前的那条古老的水沟边的大树洞和小树丛中,经常能看到很大的蛇,差不多有我们大腿那么粗,这对我们小孩来说,那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谁要是看到了最大的蛇,吹牛的资本也就别的小孩多了不少。
请先生教书也不用交钱,只是每家轮流着供先生吃饭,菜当然要最好的。先生抽的卷烟由各家分摊。稻子收获后,各家再给先生一些粮食,这就算是学费了。
私塾共有20来个学生,年龄大小不一。最大的是一个准新郎,因为身体虚弱,做不了什么农活,又是独子,据说新娘很漂亮,个子比他还大,他父亲怕他驾驭不了,于是送他到学堂,读点书,至少可以在文化上能占新娘的上风。还有一个是道士的儿子,他父亲平时装神弄鬼做道场,挣钱比做农活容易,想让他继承道士的家业,读私塾当然是必由之路了。其余的都是一群野孩子,被送到学堂是要给带上笼头,改改野性。
学堂中我年龄倒数第二,最小的是先生的外孙。他其实不算正式的学生,只是每天跟着先生,享用各家送来的不同的早点,或是荷包蛋,或是藕粉汤,或是红枣煮汤圆,这都是招待贵客的东西。那小家伙每天早上竟然和先生一起坐在八仙桌旁,目不斜视的享用这些我们绝少能吃到的美味,真是令人艳羡。弄得大家都希望能有一个会教书的外公。
对我们一群野孩子来说,私塾的日子真难熬。每天就是拿着书本,到先生的八仙桌旁,请先生点断,然后下去背诵,背熟了再去请先生就点下一段,又继续的背,自晨而昏,周而复始。所读的书是《百家姓》、《三字经》、《四书》之类。除了知道《百家姓》是中国人的姓氏,每个人都能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姓外,其余的是什么意思,根本不懂,先生也从来不讲解。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日子,总是想找些别的事情来做做。钻到桌子底下逗蚂蚁打架,本来是一窝的蚂蚁,把其中的几只的胡须折断了,它们就相互不认识了,扭打成一团,煞是好看。或者从后门溜出去,用草尖去钓一种会吹气的虫。那是种褐色的虫,比米粒略大,生活在地下,但会在地面留下一个吹气孔,把细草尖插进去,它就会咬住,快速的抽出草尖,就可以把它钓出来。我座位的前面,坐着学堂唯一的女生,论辈分,比我长一辈。梳了两条长长的辫子。我们都是坐着长条凳,她竟然坐着一张靠背椅。因此,她背在背面的辫子上会经常粘着螳螂、蚂蚱、屎壳郎之类的昆虫。每当她辫子挪到胸前的时候就会花容失色,发出一声惨叫。更多的是在她身的时候,辫子会把靠背椅带起来,当然又能听到一声惨叫,叫人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