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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上传来轻响,我假装被吸引注意力,往窗户那边瞧,下雨了,雨水打在了车窗上,又在随后的几秒钟之内迅速加大,打在玻璃上发出脆脆的声音,然后顺着窗玻璃流下,与其他雨流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大的水流,有的水流在往下流动的过程中再次受到新的雨滴的打击,在窗玻璃上扩散成一片,如同一个微型的小瀑布,透明的水流坚定不移地向下淌去,扭曲了人的视线,视界变得不同以往。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出其不意地伸了过来,没有任何预兆,我心脏都停了一拍,以为闷油瓶终于忍不住要抽我了,还好,他只是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就退回去了。我紧张的肌肉顷刻间放松下来,看到已经闭目养神准备入定的张起灵,有些愧疚。
雨下的很大,层层叠叠的乌云遮挡了天空,将阳光驱逐出人间,阴沉的天穹笼罩着大地,使北方四点后的世界更显灰暗,路过的行道树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看不清树干的轮廓和树叶的形状,土地碾过发出啪嗒啪嗒令人难受的声音,凭想象力也能猜到车子底盘得有多么脏了。司机调转方向盘,车子转入一条大路,大路也还原了沥青原本的黑色,但比泥土地已经好上太多,司机踩了一脚油门,我被加速度抛到座椅靠背上,,再也不想起来了。偶尔瞟一眼闷油瓶,他还是那个死样子,仿佛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我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把这件事情的负面影响降到最小,身后的红肿好不容易没什么感觉了,再挨一顿竹笋炒肉那我就别想下床了。
我觉得闷油瓶这次应该不会太严厉,天气预报昨天也没有报道下雨,我要出去玩也向闷油瓶请示过了,得到同意了,碰上下雨是天注定,运气不好,再说了,他不是已经摸过了吗,我没有发烧。想到这里,我觉得理直气壮了一些,腰也挺直了,朝闷油瓶的方向瞄了一眼。
让人想砸墙的是,闷油瓶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正盯着我看呢,没有任何表情,我正好与他对视在一起。
天空越来越黑,车载灯已经打开了,黄色的暖光充斥了整辆车,可我一点儿都没有暖和的感觉,闷油瓶的目光快要把我冰封了。
简直要吓死人了,我现在算是知道了,闷油瓶这样的人属于那张用眼神就可以杀人的,或许是我身上还扛着罪,被他看得直发毛。
“你在想什么?”闷油瓶终于开口了。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自己还是不错的,虽然大风天还浪里个浪是我不对可我也没出什么事情啊,也没有生病啊,这都是天气的锅,不是我的错。当然我是绝对不敢这样说出口的,否则我丝毫不怀疑闷油瓶会把我就地正法,那我的脸就被彻底丢进马里亚纳海沟捞不出来了,委婉一点,让对方听不出来是狡辩才是人间正道。
我扯出一抹尬笑:“我错了。”
“回去再说。”闷油瓶没有理会我的尬笑,直接否定了我的辩解。
我死心了,像一条咸鱼一样靠在车窗上,大雨倾盆,窗外的世界已经模糊不清,成为一个水世界,一切景象在水中交融,流动,绽放,轮胎驶过坚硬的地表,激起一片片的水花,从窗户外面略过,再重新砸回地面,由地势高的地方流向地势低的井盖,视野所到之处没有一个人,这次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所有人都隔绝在了门内。我不由得感到庆幸,如果这次闷油瓶没有来接我,那我一定成落汤鸡了吧,再说了,我连路都不认识,湿透了也回不去,感冒是无法避免的,这么大的雨,说不定我整个人会被冲走。话说这里是半山腰,不是发生山洪吧,但转念一想,张家连电视塔都有,环保设施也做得相当不错,我又何必担心山洪呢。
按理说闷油瓶应该还在办公室,可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因为下大雨吗?可以他的办公室在室内,下雨按理说没什么影响啊,而且顺便还找到了我,难道我恰好走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闷油瓶还没有带我去过他的办公室,所以我也不清楚。他总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要是真如此的话,那我罪过可就大了。正想着,鼻子一痒,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暗觉不好,果然,闷油瓶朝我看了过来,那眼神恐怖地让我恨不到缩到座椅背后。
车速够快,一路上也没有几辆车,我们很快就会到了闷油瓶的家,司机去停车了,我在后面主动提起了闷油瓶的包,闷油瓶看了看,没说什么。
我们从大门进去后,我先把闷油瓶的包挂好,努力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张起灵在沙发上坐定,平静地说道:“去洗澡。”
我答应着,一溜烟跑去了浴室,只要不跟闷油瓶待在一起,那怎么都好,没错,我就是这么怂。
洗澡真是个享受的过程,温暖舒适浴室里,柔软舒适的水从皮肤上淌过,洗去一天的肮脏和疲惫,暂时地与一天的工作隔离开来,这个时候没有压力,没有任务,只有水乳交融的自己。等我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头发也顾不上吹就跑出来了,闷油瓶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应该是今天没完成的工作。
坏了,闷油瓶十有八九是因为找我而提前下班的,我心里一慌,愁眉苦脸的走过去。
闷油瓶抬起头 看了我一眼:“洗完了。”
我点点头,手紧张地搓衣角。
闷油瓶放下文件,啧了一声,拍了一下大腿:“过来。”
老大你要不要这么急,我欲哭无泪地趴了上去,屁股上还没好透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心里一万个草泥马跑过。
闷油瓶按住我的腰,没有任何预兆,抬手直接往下抽,啪啪的声音在客厅里回想,我咬牙切齿地忍着疼痛,无助地攥着沙发套,不知道怎么时候可以逃脱痛苦。
闷油瓶打了十下就停了,我有些意外,也不敢起来,就这样尴尬地僵在他的腿上。
“头发为什么不吹?”上面传来声音。
我一时间后悔无比,这就是你打我的原因?也就是说,我挨的这十下其实根本不用挨的。我回过头,蛋疼地看着闷油瓶的脸。
闷油瓶叹了一口气:“吹个头发让你这么难受?”
“我白挨了。”我看着光滑的地板,闷闷不乐地说。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闷油瓶拍了拍我:“去吹头发,小心感冒。”
十下这个数量并不多,我走路的姿势不至于很狼狈,只是这个原因让我憋屈,本来打算动作快一点让闷油瓶高兴的,结果反而因为这个招来一顿巴掌,我都不知道该从何吐槽。
等确认头发已经吹干,闷油瓶无从找茬之后,我才从浴室走出来,闷油瓶还在沙发上看文件,时针此时指向了六点。
“把汤喝了。”闷油瓶抬了一下下巴。
我看到茶几上有一个杯子,水蒸气缓缓地从杯口散发出去,我喝了一口,是姜汤。我感觉更加内疚了,因为我,闷油瓶放下工作出来找我,现在他还在担心我感冒,可我刚才还在浴室里吐槽他。
闷油瓶看我把汤一滴不剩的喝完之后,指了指沙发另一角的文件:“整理出来。”
我求之不得,赶紧答应着,着手处理文件,这件事情我干了几个月,早就得心应手了。我只需要查看一下文件的日期,笔记和签名等,把它们分类好,再把已完成和未完成的区分开,把闷油瓶明天的工作找出来就ok了,这是我手上最简单的工作之一。我相当于闷油瓶的助理,在他的指导下做一些最基本的工作,繁杂却又简单。
我陷入一种忘我的状态,这是我第一次工作的这么认真,忘记了时间,等我把东西处理完,才意识到闷油瓶不见了。
这闷油瓶怎么跟蛇似的,说不见就不见了,连声音都没有的,我吐槽了一句,把文件放在文件袋里,装进了闷油瓶的公文包中,这本来是一项很寻常的工作,但在我打开公文包的时候,我在夹层里看到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已经很旧了,磨砂的表面已经枯黄,一条条的皱纹横陈在照片上,它已经被蹂躏多次了,但我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照片内容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如同被雷劈中一样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地立着,目不转瞬的盯着手里的照片,没有发现闷油瓶已经站在我背后了,直到一对修长的手指要夹走照片时我才反应过来。
我本能地抓死照片,转过头,脑子里只剩下惊讶和恐惧,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会有这张照片,为什么他在这张照片里。
那张照片上是一个小孩子,大概两三岁左右的样子,穿着小熊维尼的衣服,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个男人的身前,那个男人表情淡漠,目视前方,双手插在衣服兜里,紧抿着嘴唇,仿佛照相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情。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男人,这不就是闷油瓶吗。但令人惊悚的是,我同样一眼认出了站在前面的小孩子,那是我,小时候的我。
我不只是惊讶,我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地上,双脚沉重地抬不动,嘴部肌肉也失去了活力,哆哆嗦嗦地吐不出一个字来。
“照片给我。”闷油瓶伸出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