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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对他笑笑:“你问他自己,今天表现怎么样?”
这是非常恶劣的手段,将评判的标准推给我,是对我心灵的折磨,很多测验者或者公司领导都热爱这种把戏,不知从哪里来的不良习气。
那么我今天的表现是好还是不好呢?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昨晚打游戏到凌晨一点,上课昏昏欲睡,还被黑眼镜揍了一下,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我明白,一旦承认,闷油瓶定然发火,说不定把刚买的电脑收回去,那我就真的肠子悔青了。
那撒谎呢?虽然撒谎有时卓有成效,但黑眼镜在一边虎视眈眈,完全可以当众戳穿我,那我要承担的不止是打游戏的惩戒,还有撒谎的苛责。
闷油瓶静静地看着我,等我说话。
“我......”我咬了下嘴唇,决定实话实说,倒不是因为我经过教育所以诚实守信了,而是综合判断后,说实话的风险是最小的。
“表现不好,我今天打瞌睡了。”我声音极小,亏得闷油瓶还能听见。“我知道错了。”
“为什么打瞌睡,昨晚干什么了?”闷油瓶问道。
我难耐地搅着手,“打游戏了。你给我买了新电脑,我很快乐,没忍住,打到了一点。”
闷油瓶轻声叹气,跟黑眼镜对视,对方点头证实了我的说法。
“我就知道,你实在没多少自制力。”闷油瓶视线转向我,我低下头。
“但你能说实话,我很欣慰。”
我抬起头来,闷油瓶温柔地陌生,我怔怔地盯着他,甚至想说声谢谢。
“但是。”
我整个人呢立刻紧张起来,但是,又是但是,这个折磨人心的转折词。
“犯错就要接受惩罚。”他说。
哦嚯,完蛋。
闷油瓶拍拍大腿,“趴上来。”
?这是要干嘛,现在就要打我吗,在黑眼镜面前?虽然我承认我犯错了,我确实该打,但总得给我点面子吧,我们去你那个性冷淡风格的书房或者卧室去打不好吗?
“吴邪。”闷油瓶催了一声。
我瞥向黑眼镜,他满脸都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压根没有回避的意向,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卑劣的家伙,看别人倒霉就开心,臭不要脸还在笑。
“你的电脑被没收了。”闷油瓶威胁我。
“不要。”我小声叫道。电脑是我的幸福源泉,我在张家一个朋友都没有,只有电脑能带给我纯粹简单的快乐。
我脸热心跳,趴到了闷油瓶腿上,我们坐的是长沙发,我可以完全伸展四肢。
闷油瓶按住我的腰,抬手迅速打了20下,力道十足,呼痛声忍不住从喉间溢出。
当着其他人的面打,我面子里子都没了,这个人还是跟我日常相处的,每回看到他,我都会回想起这次丢脸的经历。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小朋友,家长来接放学的时候被告状,气得不行在现场打我。
他拉我起来,严肃地问我以后敢不敢了,我苦着脸做保证,黑眼镜捏了下我眼角,逗我:“眼泪都快决堤了。”我原本发烧的脸蛋更加热乎起来。
上了车,我一言不发,越想越委屈,闷油瓶摸了摸我的头,安慰道:“那是你师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狼狈的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我心里依旧过不去,闷油瓶不再言语,他用手抚摸过我的脊背,重复几次,我全身的敌对感和距离感才降了下来。
“这次没有说谎,你救了自己。”闷油瓶对我说。
我投过疑惑的眼神,他若有所思地注视我:“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说谎的孩子会怎么样吗?”
我全身仿若被雷劈中,整个人后怕起来,虽然闷油瓶对我一直多加容忍,态度好的话,说谎一般既往不咎,但如果真的气到他,他可是干得出来这种事的。
“以后不许半夜玩电脑了,明白吗?”闷油瓶趁机教育我。
我点点头,积极作保证。
“我晚上会随机抽查。”
完了,阳奉阴违计划失败。后来闷油瓶晚上睡前会跑到我窗外楼下查看,如果亮着灯他就上来敲我门,心情好我关灯他就离开了,心情不好的话,我睡前就会挨个十几下。
“你啊......”闷油瓶叹气,“不听话,不努力,我原本只想在张家待两个月,现在看来,必须要延长了。”
我们回了宅子,闷油瓶打发我去洗澡,洗完澡后我来到餐厅,绿油油的一桌菜让原本食欲不振的我胃口全无。我苦着脸坐下,闷油瓶自作主张地给了夹了好几筷子蔬菜,命令我全吃完,不许剩。
寄人篱下,寄人篱下,我只能听他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但第一口菜下肚之后,我豁达的心胸立刻堵塞起来,这味道也太怪了,一想到未来多年我都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受其折磨,我便心有不甘,我要反抗。我偷偷瞧了眼一本正经吃饭的闷油瓶,拟出一个计策。
经过多方努力打听,我加了一个小姑娘的微信。
在吃了相当于几大海碗的胡萝卜西兰花紫甘蓝洋葱西红柿卷心菜之后,我脆弱的味蕾实在是受不了了,过去20年我向来挑食成性吃饭随意,早被家里惯坏了胃口,哪里受得了闷油瓶的强行扭正,迟早得长歪了。
曾经我少不更事,年少轻狂,在饭桌上竹筒倒豆子似的跟闷油瓶抱怨他的多事,闷油瓶听了我的理论后一言不发,他只用了一个动作,就让我缄口不言退避三舍从此再也不提此事。
他将自己的凳子后移,然后拍了拍大腿前面。
明的看来是不行了,我又忍了一个月,终于让我逮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来到山里的张家后,我像一个无业游民一样四处闲逛,在放假的那一天只要黑眼镜不给我派任务,我就会像撒欢的鸭子一样过得无比畅快,只要临走前跟闷油瓶汇报一下去向,在门禁前回来即可,在这期间,所有时间都是我自己的,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只要不闯出大祸,闷油瓶不会来干涉我。
就是在这时,我认识了这个小女孩。
她家里是做厨师行业的,烧的一手好菜,深受张家人的欢迎,生意也不错,这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也是天生的自由性儿,不爱缩在厨房跟油烟灶台过日子,偏爱外面的广阔山河,不学家传手艺光宗耀祖,反而送起外卖来了,并乐此不疲。
至于我是怎么找到她的呢?要靠我这只鼻子了。
人类的鼻子之所以不同于动物的鼻子,主要是感受器的差异,如果长期处于某种环境,那么为了提高鼻子的使用效率,相应的感受器会暂时关闭。比如一个长期接触烟草的人,往往闻不出烟草的味道,而多年不碰的人,老远就可以识别出来。
吃了那么多蔬菜的我,一闻就能识别出做的是什么肉。
于是我上前搭讪,于是我加了她微信,于是我跟她倒了一堆苦水,于是她成了我的秘密配送员。
为了保证行动的严密性和迅速性,我们尽量缩短对话的字数和时长,因此,我们之间的联系往往是这样一种画风:
1
哥,今天杀了头猪,现货,要?
我吃猪蹄,送一只来
口味?
中辣。老地方,到了发微信,别打电话。
2
小老板娘,今天有啥好货?
鸡排,牛肉米线,红烧肉,毛血旺,水煮肉片,酸菜鱼...对了,今儿上新烧烤套餐,肉超多,要?
要!来一份,多加辣椒粉。
好嘞哥。
老地方,钱我发红包。
我俩之间相当默契,维持着感动中国般地老板和顾客的关系,简单粗暴,毫不拖泥带水,因为点的次数很多,她还送了我许多优惠券。记得有次我点了火锅,她还真搬来一口锅,我邀请她一起躲在野外涮火锅,自由自在的喝着可乐,看看风景聊聊人生,吃完后她把汤水处理掉,把锅子往背后一甩背了回去。
每次大快朵颐之后,我就会焦虑起来,因为外卖的味道太重,闷油瓶的鼻子又跟狗一样灵敏,被他闻出不对就糟糕了。所以吃完后我都会在张家溜达溜达,一方面是消食,一方面是把身上的味道散一散,如果味道比较重,比如火锅味,我就会去冲个澡。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月,我肚子上的肉成了游泳圈,不知情的闷油瓶甚至捏了捏我的肥脸,欣慰地说:“你终于长胖一点了。”
我顿时冷汗直冒,生怕被抓包,只能尴尬地笑一笑,矫情地回一句我才不胖。
这是我最快乐的一个月,也是最心虚的一个月,快乐的是可以吃好喝好,心虚的是这一切都是背着闷油瓶的,要是闷油瓶知道我经常点外卖还点重油重盐重辣的,不揍我才怪。
放纵的后果就是我对家里的日常食物越发无法接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多日接触鸡鸭鱼肉后,蔬菜对我来说便更难下咽,味同嚼蜡,在闷油瓶眼皮子底下我也不敢吐。但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表现出厌恶和不耐烦,每次都会换来闷油瓶无情的铁砂掌。
此种情况屡次三番出现,闷油瓶也警觉起来,还好我聪明过人,用一套说辞把他糊弄过去了,然而有一天,闷油瓶好像也聪明了起来,他问了我一个让我腿抖的问题:
“你每次吃正餐都不情愿,是不是饭前吃零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