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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卓扬原想安安静静把女儿的婚事办了,只给一些亲戚和弟子们发了喜贴,但自从江枫一回来,安静两字就没指望了。县太爷听说布政使大人亲自回家送妹出嫁,赶紧备了一份大礼上门道贺,还说知府已经往临江赶了。城里的士绅蜂拥而至,都是拜见布政使大人的,将樊家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江城气地对哥哥说:“究竟是我出嫁还是你娶媳妇!”江枫也被搅扰得不胜其烦,他拖着个肿痛的屁股,还要正襟危坐和那些人好言周旋,劝人家把礼收回去,跟官员得议论政事,跟士绅们打听民情。也亏得他这几年历练得好涵养,每次回来都痛得趴在床上呲牙咧嘴骂人,出去了依然要带着如沐春风滴水不漏的笑容。
那一天终于是到了,天不亮就起身的江城被一大堆婆子丫头包围着,绞脸、修眉、梳头、上妆、换衣裳,只是坐着不动,已被折腾得一会儿一身汗。没等头梳完她就饿得肚子直叫,却因为唇上已涂了胭脂,奶妈就是不让她吃东西,还是湘儿看她可怜,将点心掰碎了喂她小口吃,江城暗暗叹气原来出嫁是这么难的事,幸好一辈子只有一回。
这边正忙活着,江枫突然推门进来,慌得一堆婆子回避不及,奶妈忙拉住他:“大少爷,这会子还用不到您呢,等一会儿花轿到了您再来。”江枫一挥手道:“我有话和小姐说,你们先出去。”他一脸严肃,奶妈便不敢再开玩笑,带着婆子丫鬟们出去了。江城诧异地抬起头:“哥,你有什么事?”
江枫一看妹妹又是惊叹又是好笑,发也分了,脸也开了,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修成了现下宫廷贵妇中最流行的“黛蛾”式样,满头的珠玉压得她转脖子都有些僵硬,经过修饰的五官精巧绝伦。这样的美固然令人窒息,却不似往日的江城,而更像个漂亮的人偶娃娃。
江枫在她对面坐下:“我来给你送贺礼。”
江城撇撇红艳艳的小嘴:“今天才拿出来,可见你先前就没预备!该不会是从别人给你送的礼物中现捡了一样吧!”见江枫笑而不答,她却又忍不住好奇,问:“究竟是什么?”
江枫从身后拿出一个紫绸包面的细长盒子,缎面上绣着金线,别着盒口的扣子是象牙的,包装得甚是华丽精致。江城兴冲冲得打开,却被里边的东西弄愣了,不是什么珍奇古玩,也不是什么名剑匕首,不过是一把红木的尺子,静静的躺在和身份不相称的盒子里。
江城拿起来一看,那东西比平日用的尺子厚些,约有二尺长一寸宽,面上打上了光滑的红漆,看不出里边是什么质地,但她猜大概是紫荆木之类,入手沉甸甸的。她试着挥舞了一下,说是尺子又没刻度,说是武器又没什么威力,不禁好生失望,扔在妆台上嗔道:“你就算当清官也不至于穷到这份上吧,拿这么一段破木头敷衍我!”
江枫含笑摇头:“这可不是破木头,是谢先生当年用的尚方宝剑。那时候谢先生刚到咱们家教我念书,我顽劣得很,爹爹就把这把戒尺送给谢先生,让他用这个管教我,还说打死不论!我生是挨着这东西读完了四书五经!我留着它原本打算教导儿子们,但现在诚儿还小,就先借给你。”
虽然听哥哥一说,江城对手中戒尺有了点肃然起敬的感觉,但还是不快地皱眉:“谢先生打你屁股的东西,你送给我干什么,我离生儿子还早呢!”
江枫差点笑出声:“生儿子?!你想得倒远,这不是给你儿子用的,是给你丈夫的。”
江城不可思议地望着哥哥。
江枫敛了笑容,双手握住妹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我原是一万个不愿意你的婚事,但既然你执意如此,哥哥只能祝你幸福。高藩是世家公子,品性未必真坏,但身上有纨绔气息,这毛病是惯出来的,要改,就要靠管,就要痛下针砭。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改不了,受苦的是你呵!”
江城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她一直以为哥哥是站在士昭那边,所以反对她的婚事,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用心良苦地为自己担忧。她缓缓拿起那把戒尺凝视着,她要用这特殊的贺礼教训自己的丈夫么?拿着戒尺出嫁的新娘,是不是很荒唐呢?
但也许哥哥不是危言耸听,也许她的婚姻,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一瞬间,江城只觉得这戒尺的重量是直接压在心脏上的,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在江城的踟躇与忐忑中,高家的花轿来了,震耳欲聋的鞭炮与鼓乐声中,一身大红嫁衣的江城,由哥哥抱着上了花轿。婚礼办得很热闹,高家也是临江城有名的士绅,老爷高鸿曾做过两任知府的,独子娶亲,自然是能多风光就多风光。
然而风光是给别人看的,受苦的是今日的娇娃江城,她和仲明拜过堂后就被送到了新房,等待她的夫婿。江城头上蒙着大红盖头,已经一天目不见物,走路都是别人引着,早闷得要死,到洞房后就要揭下,喜婆却按住她的手,说这东西只能由新郎揭,否则要给别人笑话。江城悻悻地住了手,只能坐在床边继续当木偶。
外面的喧闹声还是不绝于耳,不知什么时辰了,仲明却还是不来,江城肚子又饿了,轻轻地叫道:“湘儿?”
湘儿忙低下头问:“小姐,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