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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遐想明星:巩俐
秀芹被两个戴红袖箍的群专队员押到关帝庙的时候,上身只穿了一件领口和袖口有红白相间细边的黑色鸡心领短袖汗衫,因为是在耪地时在地里直接抓来的,她的花布小褂子还挂在地头的棉槐上。身上出的汗,走了十多里地一直没有干,湿塌塌的汗衫紧紧裹着她窈窕有致的上身,两个乳头都看得出来,勾得押解她的两个小伙子满身燥热。她很庆幸自已没有穿白色的汗衫,要不然两个乳晕也会通过湿透的白汗衫显现出来,她就更羞愧难当了。
进门时她发现庙门口已经挂上了一块新的写着红字的牌子――“大洼公社群众专政指挥部”。两年前,她被押进这座庙,也是直接从庄稼地里捆来的。
那时,和她是中学同学的丈夫牛玉贵,因为家里被四清工作队定为漏划富农。和他爹为了划清界线,在村头自已草草盖了两间房,带她出来分家单过。可他还是被刷掉了民办小学教师,她也被免除了大队卫生员。而且都丢了团籍。可祸不单行,在她村外不远处的那所初中和小学合校的学校,出了窃案。教师办公室里锁在抽屉的好几份才发的工资在夜里被偷了。而办公室的门锁是好好的,显然是有门锁钥匙的人干的。公社公安助理胡成国办这个案子时,把怀疑对象渐渐集中到在这所学校里做过六年级班主任的牛玉贵身上。一是他有过办公室的钥匙,离校时虽然交了,但完全有机会另配一把,没有上交。二是,他家在村头,和别家不挨着,位置便于作案。三是他家本来是村里来钱路挺活的户,他开工资,还帮他爹上集做小买卖。生活比较宽裕。“资产阶级生活作风”比较突出。划了富农后经济拮据,所以有作案的动机。于是他们小两口就一起被抓到公社专案组审查了。那时公社还在这座大跃进时清除了神像、赶老道还俗的关帝庙里办公。专案组审案子就在前院空落落的大殿里进行。
秀芹一进庙门,迎面就是那座黑洞洞的大殿。见到殿前那排漆皮斑驳的柱子,她就一阵心酸。她和玉贵曾被面对面捆在柱上,由胡公安指挥民兵用蘸水的麻绳进行拷打,她上身只剩一件汗衫,下身一条单裤;玉贵上身一丝不挂,下身只剩一条小裤衩。两个人都看着自己最亲的人被抽得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身上疼痛不说,心里更痛呀。那时她刚怀上了胎。玉贵是实在心疼她,又怕动了胎气。所以只得屈打成招,被送到县公安局。谁知道正遇上严打高潮,虽然只有不到二百元钱的数额,由于是富农家属,竟判了三年徒刑,送到甘肃去劳改了。而秀芹放回家里后,尚未成形的胎儿终究还是流产了。不仅死了怀里的孩子,玉贵在劳改时得病也死了。她看到这排柱子能不心酸吗?
可今天又被抓进庙里,她知道自已这一次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了。因为她是作为胡公安明面上的姘头,在一打三反运动的发动阶段,作为严打的典型被抓来的。运动刚有了风声,在公社一向作威作福的胡公安,在群专要组织专门批斗会的前夜,买通了看押他的群专队员,跳窗翻墙跑没影了。只剩下秀芹这个腐蚀干部的阶级异己分子,那是一定要狠狠专政一番了。
她被押进大殿旁门的月洞门,进到后院时,迎面来了新上任的群专指挥部主任――刘志强。他本来是公社那辆吉普的司机。有时胡公安也坐他的车到秀芹村里来。从前,这个复员军人是公社头头们忠实的狗腿子和打手。可到他打起群专的旗子起来造公社头头的反时,知道不少内幕的他,棍棍打在这些头头们的七寸上,轻易就大获全胜,把除了副书记以外的头头都送进了牛棚。他一见秀芹来了,脚上还是穿着一双白网鞋,就嘿嘿一阵阴笑,不怀好意地说:“这不是赛红霞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穿着小白鞋卖骚哪?你这号破鞋到我这里可有你受的!哼哼!慢慢地、美美地受着吧!”
秀芹听了这话,一颗心就往下沉,“赛红霞”是五年前她参加公社组织的豫剧“朝阳沟”演出,扮演银环后,得的绰号。她妈妈原是县豫剧团的旦角,所以秀芹自小就在剧团里进进出出,十岁豫剧就唱得像模像样了。跟着玉贵下乡以来,乡亲们都知道她豫剧唱得好。县里组织会演时,公社就把她调调去演银环。她自已的经历和剧中的银环一样,演来十分自如。而且扮相好、嗓子亮、身段迷人,一炮打响,不仅在全县拔了头筹,而且在地区会演时把邻近几个县好几台“朝阳沟”都比了下去。当时省豫剧团三队在这一带唱“朝阳沟”最受欢迎的是唱银环的杨红霞。小脸比后来拍电影的那个魏云长得更俊。秀芹长相和她有几分相像,唱法也接近。所以就得了一个“赛红霞”的名声。如今旧事重提,想起当初知识青年响应号召下乡务农的意气风发,到如今落得作为黑五类大破鞋的下场,真晃若隔世,止不住泪下如雨了!
刘志强一看自已几句话就把这个令他馋涎三尺的大美人儿说哭了,得意非凡。为了给她再来个下马威,叫她夜里过堂时老老实实听他摆布,他下令:“来人啊!把这个腐蚀干部的臭婊子,给我枷起来,上大门外的戏台上跪着去,让她好好亮亮相,好生想想自已的罪行。到过堂时该怎样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