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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手中拿的是一个长卷,卷首就是这首流落民间,又流回宫廷的七步诗。
其后都是近似悲壮的故事,还有研究论文。
悲壮的故事说,才高八斗, 俊逸潇洒的曹植本是曹操的继承人,但是,曹丕钻了出来,靠阴险狡诈获取了继承权。
研究报告说,煮豆???到底煮了什么豆???豌豆?黄豆?花生豆?巴豆??青春痘???
几百万文字耗费在七步诗上,兵荒马乱的年代,百姓却这么慷慨激昂,他们好管,他们根本管不着的现实,他们好崇拜,根本不切实实际的英雄。
曹植以他的口才和性魅力占据了魏国百姓的心,仿佛人生存就靠风花雪月和漫无边际的清高境界,而不是靠苦心经营的制度,而不是靠不可或缺的柴米油盐。
曹丕静静看着曹植穿过大厅,缓步向自己走来,他身后,是他自己设计又找了几百绣女绣了一个月的朱红丝罗伞盖,高高飘荡着,映衬他洁白的袍子,仿佛一幅洛神图自殿外缓缓升来。
向着粗糙的石阶,慢慢靠过来。
他是多么令人艳羡的华丽啊,习惯于节俭的曹丕,依然无法讨厌他那雅俗共羡的华美。出则貂裘白马,入则丝罗彩盖,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曹植
的生活,是多么洒脱,多么豪迈。
他高傲却轻灵,怠慢却从容,终于在曹丕面前驻步,缓缓眨了一下那酷似母亲卞太后的瑛珞眼睛。
同样清澈但却更加凛冽的眼睛盯着了曹植,他回身看了看,只有几个重臣在场,曹丕的随从比自己的随从还少。
屈身长揖的时候,猛地看到一旁的内臣竟托着一盘白绫带,曹植的心,还是咚咚的跳了几下。
不像民间传说的那样,兄曹丕要用汤镬来烹煮自己,他改用白绫,要赐自己自尽了。
然而,曹植确是不怕的,因为他知道,杀了自己,兄长是没法向母亲卞太后交待的。
曹植轻轻叹了一口气,定定的回视兄长。
他在等待,那必然来到的狂风霹雳,霹雳之后,自然会有人在阻拦,他曹植,什么都不需要贡献,只要保持尊严的沉默。然后,看着兄长曹丕,其实并不从容的收场,看着他在母亲面前的假惺惺矫揉造作,似乎,江山自到了他手,行情就格外难做。
曹丕一直都嫉妒自己,虽然,他表现得像个悲天悯人的兄长,他心中却无时不在燃烧,熊熊的嫉妒之火。
他的喝斥、他的恳切、他的痛苦。。。只让曹植看到了他那毫无生气的软弱。
江山若在我手,绝对不是这个缺乏生机,碌碌无为的样子。。。但是,自己,却终究是不能放下身段,向兄曹丕那样,为了权力,变得谨小慎微,变成枯燥的机器的。
道不同,不相与谋。
曹植打定主意,曹丕问什么,他都只低头沉默。
在场的几位重臣,虽然不和自己如何切切交往,他们的幺子,却都是自己的狂热追随者。
绝对要在他们面前,保足面子的。
然而,曹丕什么也没问,直接一挥手,端白绫子的内侍走过来,在曹植一怔之际,胳膊却被人从左右制住了。
两个护卫什么时候近身的,曹植全然没有知觉,经常习练刀马,以身手不凡自居,被突然拉到殿柱旁捆住的时候,他的脸因为惊讶和羞愧,犯红了。
原来白绫不是虚张声势的赐死,却是实实在在的绳子,它被绕了能有十个圈子,紧紧束在曹植的腰部之上,系的技术非常高明,让人找不到绳结在何处。
一愣和脸红之后,曹植在柱子旁立定,并没有失却尊严的被捆住双臂,只是固定住了腰,但是,如果是面向外,对着群臣,似乎看上去更加大义凛然一点,这样面壁,并且有点撅肚挺臀,不太适合表达建安风骨似的。
曹植静静的对着柱子,面壁,他眼角的余光扫了好几圈,还是没有找到绳结在何处。
算了,即便找到,曹植也不会揭开,因为那样,看上去,就不那么从容了。
“曹植,今天重臣都在这里,我想给他们一个交待。大臣们为迁都的事情食不甘味,寝不安眠,四处游说,才安抚得百姓之心,可是,你却组织了一群太子党,公然著文广播天下,和朝廷唱对台戏。扰乱民心,曹植,你有没有想过,你该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大臣一阵唏嘘之声,似乎在小声叹息着什么。
本来,曹植是懒得和这群石脑族同堂论事的,但是,他突然停到了西西索索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猛地回头一看,他看到了自己的从众们,他们珠光宝色的衣衫不整,被人扶着走到了自己身后――脸是红的,鼻涕是白的,腿是瘸的。
他们自己的父亲,都停止了议论,纷纷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们,看着他们咕咚跪倒在地,还忍不住愤怒的上去,照准屁股,踢出了一片哎哟连声,就地乱爬。
“曹植,身为王族,理应为本王分忧,作好表率,你却,带头扰乱民心,现在,你的同党,都因为你受了处罚,你自己说说,你该怎么办?”
曹植挣了挣腰间的绫带,觉得这束缚似乎变得越来越紧,他顺手摸了一圈,什么绳结也没摸到,仰起头来,对着曹丕道,“故都难离,人之常情,岂是别人蛊惑所能左右?我们不过是对酒当歌,写了几篇文章,也没有强迫别人来读来看??大王若是怨愤我,何必连累他人!到底是民心被扰,还是大王心扰???”
不说则以,出语成章。大臣瞪着眼,面面相觑,曹植出言即是顶撞,而且,顶撞得如此风尘翕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