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正钛总厂的仕勇哥的受难日 1 仕勇哥的受难日（一）

昨天放学的时候，我和小光打了一个赌——如果我在书店看漫画看到晚上六点，回家之后我爸却没有揍我，他就要把他珍藏的三本圣斗士送给我看；如果揍了的话，我就得连续帮他写一个月的作业。这明明是我的提议，笨蛋小光却一脸自信地说：“整个大院里就你爸最狠，你就等着挨打吧。”

但我可从来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今天早上第一节课一下课，我就约上了小光一块儿去厕所，把我白白嫩嫩光光滑滑的屁股露出了一个角给他看。他看完不信，还硬是把我裤子整个拉了下来才算服气。

过完心不在焉的一天，我一路冲刺到家门口，跑得都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包里多装了三本漫画果然还是更费力气，不过，最关键的环节才刚要开始——如何在我爸不注意的情况下把漫画书隐藏到我的床底，这可是我的计划中最大的难点。

第一步，当然是侧耳倾听。如果我爸刚好坐在客厅休息，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直接来检查我的书包，这可是绝对不能去试探的风险。

耳朵贴上木门，门里传来的居然是仕勇哥和我爸的声音。

“黄工，这次就算了吧。明天上班我提早半小时到，一小时也行，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实在不行，您就到我屋里去坐坐，我帮您把戒尺一块儿拿上去……”

“闭嘴！我看你只有嘴上知道要怎么办，但是身子好像是一点儿办的意思都没有啊。”

“可是等会儿小健就要放学回来了……”

“回答问题！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

“是……领导说的话一定要听。如果领导没说，那师傅说的话一定要听。如果领导和师傅都没说，那前辈说的话一定要听。【注1】所以黄工，您是我师傅，但不是我领导。我得先听我领导的，对吗？”

“哪个领导说了你不用脱裤子，哪个领导说了你可以不用挨我罚！”

虽说我爸严格管教徒弟的名声闻名四方，但要说能让他真的发起火来的人，其实也不常见。眼下这句怒斥，我平均没见只能听见我爸吼上一次。而这也意味着，仕勇哥今天可是要倒大霉了。

【注1】【领导说的话一定要听。如果领导没说，那师傅说的话一定要听。如果领导和师傅都没说，那前辈说的话一定要听。】

【在化纤二厂，这句流传甚广的俗语具备相当强大的指导意义。具体体现在厂规上则是：任何直属上级，以及员工的带教师傅，都有以任意形式对员工进行体罚的权利。（当然，前辈是没有体罚后辈的权利的。）

虽然是相当蛮横不讲理的规定，但它的确为制定厂规的部门剩下了很多不必要的脑力。当然，作为代价的则是广大新员工的无辜或有辜的臀部。】

仕勇哥是我爸厂里新来的一个操作工，去年大专毕业以后，他就住进工人新区，成了我们的邻居。听说和他同一批进厂的新人都是中专毕业，只有他还念过大专。厂里决定重点培养他，所以就选定了我爸作为他的师傅。

在我们这片工人新区，住户只有两种，一种是厂里的工人，一种是工人的家人，所以我爸当师傅的名气在当地也是广为流传。在学校里，老师夸我就是“不愧是老赵调教出来的儿子”，骂我就是“怎么连老赵都教不好你”。

大家都说，郑仕勇能当上我爸的徒弟，一定前途无量，很快就能从一个书生成长为一个厉害的化工工人。可我眼看着他来了半年多，奶声奶气的语调和唯唯诺诺的态度一点儿没变，见人就是鞠躬问好，被吼了也不敢大声回答，唯一一个进步就是和我成了好朋友。每当他轮休的那天，总是会带我去步行街上买个烤串，还能去游戏厅打上五个币的拳皇。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确是我爸的众多徒弟中我最喜欢的那个。

不论是因为乖巧的态度，还是白皙又高挑的形象，又或者是给我的小小贿赂，总之仕勇哥很快就成为了我们大院里最受欢迎的新人。也许，整座大院里唯一一个对他不满意的人就是我爸了。我爸总说，要在厂里干好活儿，就得有一股莽劲，而在这个方面，仕勇哥只能得一个零分。这样说吧：只要我爸一见到仕勇哥给人鞠躬道歉，他就会把仕勇哥的脑袋揪起来，让他大声骂回去，如果不肯，第二天早上一定是一顿痛打。

当然，这个痛打通常是发生在厂区的更衣室里【注2】，其实我一次也没有亲眼见识过。虽说我也会隔三岔五挨上我爸的一顿巴掌，但听仕勇哥说，巴掌在他身上连热身也算不上。我是觉得仕勇哥有点儿在我面前逞能的意思啦，毕竟他长得细皮嫩肉的，还不见得比我能挨打呢。

【注2】【痛打通常是发生在厂区的更衣室里】

【一般而言，化纤二厂的每个作业区都配备有一幢更衣楼，主要用于方便工人们更换工作服。同时，更衣楼也配备了淋浴功能。由于有相当数量的领导与师傅拒绝处理淌满汗水的臀部，所以通常都倾向于在更衣室内进行惩罚工作。

通常而言，惩罚的流程是：受罚的员工将衣物置于储物箱内→受罚的员工前往淋浴间淋浴→回到更衣间→接受惩罚。

由于这个流程被大幅推广，许多经过改造的更衣楼中都增加了专门的体罚间。据闻，体罚间显著地增强了惩罚的严肃性和效率，也因此获得了当年度的“化纤二厂自主管理项目之星（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