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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这篇文写下来一波三折,别的话就不多说了,总之还是舍不得弃掉,就想再捡起来继续写。原帖开坑的时候是在两年前,有幸被大家喜欢,但其实还有诸多不足的地方。我预想是边改边发,重头再写一遍,希望能给大家更好的《沉衣》。
谢谢你们一直喜欢:)
沉衣垂头跪在许府书院的园子里,膝盖下是卵石铺成的九莲花纹。
作为名副其实的孟浪,他独在家时哪曾受过这般苛责,虽是初冬天气,亦寒得刺骨,那种凹凸不平的卵石又最是磨人,他膝上蔓延开来酸麻的疼,直像一只只小虫钻进肉里。他起初尚有劲头惴惴不安,偶尔腹诽,觉得许家这位长房行踪忒诡异,家中所养的仆人又忒没用,然则没过多久,这种胡思乱想就被完全的疼痛取而代之。
他跪得摇摇欲坠,两边膝盖几无知觉,岂料不近不远处,一把檀木椅子却被搬到书房之外,许言闲闲坐下去,借着日头翻开一卷不厚的书。
这一时就跪在眼皮底下,沉衣脸上泛着惨白,死死咬着下唇,愣是晃都不敢再晃一下。
时光缓慢,寒风却擦着袖口钻进衣里,凚凚直让人泛起哆嗦。沉衣难抑地一抖,本想着应能蒙混,岂料却被逮个正着。
“这里也跪不好,就去府门外跪着。”
淡淡撂下这一句话,许言手中握着书卷,起身便进了书房。
沉衣听见关门的声响,方才敢稍稍抬眼。他望着那虚掩的门,目光无故平添了畏惧。
他不知是在想什么,很快又将头垂下。
风越来越大,树下未及扫去的稀枝落叶被横空卷起,院里过路的仆人亦缩紧脖子。沉衣仍旧跪在原处,忽觉颈中一凉,仰头看时,只见漫天的雪片徐徐落下......一片落在他眉间,一片又沾在睫毛上,不一时全化成了极冰的水,沉衣冻得浑身僵硬,止不住地连打哆嗦。
他眸中渐渐腾起雾气,外头已然少了知觉,内里却是又干又渴。终于听见门又开了,许言立在槛内道:“起来。”
沉衣如蒙大赦,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屋中迈去。
许言见他鬓发皆乱,湿漉漉地粘在耳边,便说:“去换件衣裳再来。”沉衣木然点头,转身去了侧首更衣的厢房。
那里头生了火盆,沉衣软软地顺墙跌坐在地上,一时喷嚏连天。府中仆人来给他换了干爽的衣裳,沉衣闷声扯过脸帕,潦草擦干了身上的水。他满腹不情不愿,却又不敢耽搁,只得垂着脑袋再去书房。
里面许言低眉不语,仍在看书。
沉衣这才大着胆子偷瞧过去,因觉得许言眉目清隽,一举一动,又有一种沉静的气度,比起他在画中所见更要不凡。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亲近感,早先的忐忑亦被抛在脑后,情不自禁贪看下去,倒似真是久别重逢。却不妨许言一时也抬起头,沉衣躲避不及,只得揉着鼻子眨了眨眼。
许言望着他道:“清醒些了。”
沉衣低“嗯”一声,垂下眼帘,安静乖顺的模样与昨日一见大相径庭。
许言倒似稀松平常,只将书搁下,缓步走去书案后面,“既然清醒了,有什么话要说?”
沉衣被这一问搅乱心弦,再次不安起来。除去身份官职,他对眼前之人几乎一无所知,纵然这两年他长进不少,也粗通人事,可寻常兄弟间该如何对答,师父并没教过。他有些惶惑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犹豫着抬头张望,发现许言手中已多了根一指粗的竹杖。
他心中微微发紧,却仍然矇昧,许言道:“为兄离家太久,从前的规矩你也浑忘了。”
见竹杖轻磕在案边,沉衣迟疑而缓慢地走过去。尚未反应过来,身后已狠狠挨了一杖。他不禁朝前一扑,手捂着受痛之处叫了一声,他猛地转头去看许言,四目相对,方才后知后觉地领悟过来,只觉窘迫到了极处,咬起嘴唇不再吭声。原来是要惩戒自己。
许言有些不愉地道:“站好。”
沉衣于是正身站好,双手紧紧抓住案沿。
啪!啪!
破风声连响了几下,沉衣耐受不住,拱起背脊微微缩动,许言一连挥打了十下,方才停住,望着眼前的弟弟痛得连连吸气。他道:“现在清醒了么?”
沉衣忙不迭地点头:“我错了……我不该饮酒,不该去那种地方……我知错了……”
许言并未应答,持着竹杖在他身后轻敲两下,又含了力气打下去。
沉衣始料未及,捂住受痛之处弯下腰去,带了几分埋怨地道:“我认错了。”
许言却只问他:“受罚可以躲么?”
沉衣思及自己当下的身份,只得慢慢又将手松开,才刚站直,身后应声又挨了两杖。
这两下打得格外重,仿佛是在惩罚他方才的不规矩,沉衣埋头承受,指节都攥得泛白,他忍得眼也红了,用力一眨,又一下抽痛砸在臀峰,不由抿着嘴唇低啜起来。许言却没有停手,有意要使他吃些苦头,竹杖不偏不倚抽在已有累累伤痕的地方,沉衣低埋着头,不免哭声愈促。
许言见他双腿抖得厉害,方才暂停下来,沉衣紧皱着眉心,额头上满是冷汗。
“当年离家,为兄与你如何交待,如今且不提拾整家业,独有所长,你倒连书本也撂下了。日日混在脂粉堆里,不学无术,是你自己甘心堕落,还是不把为兄的话放在心上?”许言伸出手,从书案上拭起一指尘埃,端详良久。沉衣早领会了他的厉害,此刻更是不敢胡乱开口,果然又挨了一杖,许言蹙起眉道:“说话。”
沉衣向前微微一扑,痛都咽在了喉咙里,半弯着腰哭道:“我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