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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太阳老早就坐了堂。一大早,裘德就穿戴整齐,拉开门闩要往外走。他老婆听见响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在被窝里撑起光身子问道:“大清早的,干什么去呀?”他老婆生得肥胖,性不耐热,因此每晚都脱的赤条条的睡。俩人成亲七年,却无儿女,气的裘德在背后骂街,说她是“鸡肥了不下蛋!”,当然,当面是不敢的。这时裘德见老婆醒了,便回身在炕沿上坐下,贼兮兮的笑着说:“嘿!今天可有的希奇看了。你猜怎么着?明年不是大比吗,昨天咱们县的童生在县学考试,嘿!你说新鲜不新鲜?竟然有个女的也来参考!她只道扮了男装就能混过去,却怎逃得过学政大人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看见她耳上的环孔--我都没在意,当下拉到后堂一验,果然是个雌儿。把大人气的不行,听说当下就打了二十戒尺。后来不怎么叫县大老爷知道了,命人带去押在班房里,今天早上要在衙前打屁股,打完还要光屁股示众哩!”
她老婆听说,也来了兴致,一骨碌身爬起来,道:“怎的?还真要脱光了屁股打呀?”裘德乜斜着眼道:“那自然,还用问?”老婆看他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撇嘴道:“你们这些遭瘟的臭男人,一听说打光屁股女人,恰似蝇子见了血的。不让考就不让考,撵出去不就完了,干吗非要打屁股?”裘德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妇人之见,妇人之见!这里面有个道理。你想,而今大比在即,各处都在考试,象俺们这些童生还好,县学考过就是了。若是中了秀才,就要上省会试,倘若验出个女人,追查下来,大人岂不是糟糕?只怕都不是丢前程的事情哩!他能不急?”
老婆钻出被窝穿衣服,一边说:“那戏文里也有女状元、女驸马哩,人家是怎么考的?”裘德不屑地瞟了她一眼,:“你懂得什么?戏文也当得真的?考举人和考秀才是两码事!秀才是在县学里,举人是要进贡院的,那时候,是要脱光了检验的!真个连苍蝇都混不入去,何况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简直是笑话!这娘儿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居然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只怕是和你一样,戏文看的多了,也想闹个女状元当当哩!她倒不曾想到纳监,要是那样,可就真有乐子了。”向门外望望,道:“我得去了。”说着便要往外走,老婆拉住他道:“且等我一等,咱俩一块儿去。”裘德奇道:“你去做甚哩?”老婆道:“只许你去,就不许我也看看希奇?”“一个打女人… …”才说了半句,见夫人瞪起眼睛,连忙闭嘴。无奈,只好等着。裘德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来转去,嘴里不住的催促老婆快些。
好容易收拾停当,夫妻俩直奔县衙。离卯时还早,衙前已经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裘大娘子居然不是唯一的女性。正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裘德一路埋怨老婆磨蹭,老婆和他抬杠,说不过时便打。准秀才(榜未发,还不知道中没中呢)一面和老婆斗嘴,一面东张西望,总算看见同学、瘦瘦高高的何知古,正站在前排,把扇子遮在头顶,伸着细长脖子往衙门口张望呢。裘德大声喊他的名字,知古听见,回头摆摆手。人群围的水泄不通,拥挤不动。夫人焦躁起来,将双手往面前二人中间一插,两膀叫力,众人登时如波开浪裂,果然所向披靡。当下夫人一马当先,裘德在后紧随,夫妻俩披荆斩棘撞将进去,亏了老婆大人的一身肥肉,虽是引来身后一阵叫骂,好歹还是挤到前排了。三人见面,草草打个招呼。“女人、打屁股”几个字,充斥着每个人的脑海,个别想象力丰富的,似乎都看见了女人娇嫩、白皙的屁股被竹板笞打的情景。各人心头如同鹿撞,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扇朱门。
卯时已到,三声炮响,衙门大开,众人不约而同的低呼了一声。先是几个红黑帽子出来,手持皮鞭约束众人安静,围成个圈子。裘德暗自好笑:这简直象看“打把势卖艺”的了!然后是皂隶出来安置刑具,摆下两个座位,最后才排班请老爷升座。众人屏气息声,定睛观瞧,只见院中一前一后踱出二位老爷来。前面一位,中等身材,将近四十岁年纪,微胖无须,正是本县太爷大人。他身后那位是学政大人--一个多年的老贡生,比太爷矮半个头,干干瘦瘦的,六十多岁了,胡须花白,微有些驼背,眯着一双老花眼,板着脸,跟在县太爷一步之后。
二位大人落座,吩咐一声:“带违禁女子。”一名禁婆牵着一个手捧锁链的女子走了出来。看样子倒不十分出众,不过中人之姿而已。一身衣饰,仍是书生打扮。低眉顺眼,面无表情,跟着禁婆走到安在场子中央的刑凳前跪下。大人一颔首,一个书手上前一步,高声宣布:“查犯妇潘氏,年二十岁,本县白土台村人氏。该妇目无法纪,女扮男装,混迹考场,扰乱科贡,以求沽誉;此风断不可长!为维持法度,整饬民风计,着将潘氏当众重责四十棍,枷号三日,以儆效尤!此谕,武游县正堂徐,年月日。”宣毕,退了下去。徐大人左右扫视了一眼,说道:“该犯系蒲柳弱质,非是本官铁石心肠,执意科以重刑。只因科举乃国之重典,岂容儿戏?因此今天要在这里公开执刑,已正国法,亦令后来之人不敢存非份、侥幸之心耳。”言罢,一挥手,那书手喊道:“ 大家肃静,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