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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逞舌辩血染玉芙蓉
大贤大德的居夫子,听了刘权的禀告,紧皱双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之中。他自命是门生故吏满天下,道德文章立丰碑,想不到竟为一个烟花女子,受到如此强烈的责难和非议。居安认为人的本性中有一个先天的至善的“道心”,同时又有一个与生命俱来的体现了先天的罪恶因素受形气之私影响的“人心”,也就是“情欲”。用基督教的观念相对照,这就是人类始祖亚当与夏娃在天国花园中犯下的“原罪”。
他之所以惩罚严蕊,杖责她的臀部,就是为了拯救她的灵魂,同时惊醒世人,要遏制人欲,阐扬“道心”,而把人们的一切思想言行都纳入于封建道德的轨道。
谁知严蕊的美貌竟具有如此强大的魔力,在台州得到万人的钦仰和爱慕,把她当作圣女来崇拜,揭帖和抗议书到处张贴传布,市井细民中的流言蜚语不绝于耳,异口同声,都是责骂居安而称赞严蕊,同情唐与正而痛恨刘权,后来,连陈亮也写信来言辞责备,这真叫他惊诧、愤懑和迷惑不解。
不就是在公堂上责打了严蕊的板子吗?难道犯错妓女不该笞责吗?何至于如此惹动千人怨万人骂呢?一想起动刑的情景,居安又心中狂跳,面泛红潮,他不得不承认严蕊俊俏的面容和雪白美艳的裸体引起自己的内心冲动。
居安当然不承认自己天性中也有“恶”的因素,他自我辩解说这完全是严蕊这个“妖女”的“淫邪之气”浸入了他的心性之中,要他运用“正心诚意”的功夫来加以遏制,否则,连他也免不了堕落和沉沦。
刘权对于居夫子的理论和内心世界并不能通晓与洞悉,但他对女性充满着邪淫之念。他极力怂恿居安打严蕊的屁股,就出于一种肮脏阴暗的心理和变态的情欲,像贪婪的豺狼嗜血一样。从女犯人挨打时扭动的身躯和痛苦呻吟中得到最大的满足,从女犯被打得流血开花的屁股和双腿的颤动中得到感官的享受与快乐。
严蕊答应写招供,他认为是自己最大的胜利,但要唐与正亲自出庭对质恐怕是别有图谋,这小妮子也许会在公堂上玩出新花样,必须严加防范。他与蔡秉文会商时,蔡秉文却圆滑世故,对参加再审严蕊百般推脱,他毕竟是唐与正的下属,对唐太守有割不断的情思,不愿对严蕊施加残酷的毒刑。刘权挖空心思,布置衙役们准备好夹棍、板子、藤鞭等各种刑具,准备在严蕊拒绝招供或翻供时狠狠教训她。
居安轻捋一下稀疏的胡须,以宽仁长者的口气说:“明天的堂审,不必请唐与正来参加对质。他终究是台州府尹,五品的大员,让他与妓女对质,有失官府的体面和威严。至于那个严蕊,等她从实招供之后,老夫再以理学名教的道义开导于她,让她悔过自新,谨遵妇道,再稍施薄惩也就是了。”
蔡秉文连忙附和说:“巨大人的决断实在高明,依卑职看,此案正好如此了结,以安台州黎庶之心,对严蕊嘛,让她早日从良嫁夫好了。”
刘权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严蕊未必肯如实招供,这丫头心中自有主见。她为了保住唐与正的官声,恐怕会在招供中巧言辩解,卖弄自己的清白,我们还是应当用更厉害的刑罚逼她承认与唐与正的私情,这样也可以惩尤物,窒乱阶,堵塞那些市井小民的胡言乱语,树立居大人的威望和尊严。”
居安胸有成竹地说:“两位的见解都有道理。我要惩戒严蕊,并不专对唐与正一人而发,乃是为了维护天理。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未有天理人欲夹杂者。严蕊正式人欲之化身,她先迷唐与正,后害谢元卿,以美色迷惑台州的官员和百姓,正是妲己、褒姒一流人物,本部堂要以天理正道教化她,以刑责督导她,让她迷途知返,皈依儒学名教,这正是为天下苍生造福。”
这一套道理他讲得振振有词,蔡秉文口头上连声称赞居大人的高见,心中却暗笑居安的迂腐和虚伪,他揣测居安打严蕊屁股是出自一种嫉妒心理:严蕊之美,天下无双,居大人不能把她拥入怀抱,对唐与正和谢元卿又羡慕又嫉妒,便对严蕊滥施毒刑。他这一套大道理,欺世盗名,骗不了台州的百姓和官员。蔡秉文最担心的是,万一严蕊明天承受不住残酷的杖刑,香消玉殒,命归黄泉,岂不辜负了她的花容月貌和满腹的诗思才情?
第二天,严蕊一大早就起身,先趴在铺上用老姜块遍擦双臀,又服下活血化瘀的秋花玉露神丹,这是蕊珠为她受刑准备的。从蕊珠设法送进来的衣服中,挑了一件绣有朵朵粉红色令箭荷花的浅蓝色衣裙穿上。为了护住下体,免得受刑时再次出乖露丑,坦露出最隐秘神圣的“女性之花”,她又用一条丝绒紧身内裤紧绷在丰满的屁股上,以卫护双臀,束紧腰带并结成死结。她想,这次动刑时,宁死也不让衙役们脱去这条内裤。
她再三修改和誊抄自己亲笔起草的“供认状”,反复思考怎样和居安、刘权进行辩论,一定要驳得他们理屈词穷,无话可说。
天明过后,她吃过居三托人送来的馒头、糕点,准备出庭受审。只听得有人高声传唤:“带犯人严蕊出堂!”严蕊站起身来,女禁婆为她打开牢门,只见来的不是居三,而是两个面生的凶相毕露的衙役。他们扑过来用锁链套住严蕊的颈项,又反扭住她的双臂,喝令:“快走,休得迟延,居大人正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