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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割
玉衣次日一早却果真换了衣裳,依旧回清宁宫当值去了。皇帝亦不曾再说些什么,对玉衣也只是淡淡的,
除了吩咐诸事,并无他话。玉衣默默捧书磨墨,却也少了许多话。只是偶尔偷眼望着皇帝眉梢眼角,再猜不出
他心中所想,只是觉得无比陌生。有时望得久了,直疑往日诸事,不过是一场幻梦。
季春交孟夏之际,合宫上下却是按规矩一齐将罗缎换作了帛纱。皇帝见延平王新换的一袭青色王服,宽身广
袖,越发显得面似美玉,顾盼生姿。笑道:“父皇常道,玉郎这相貌,将来怕是没有女子可以作配,不想果是
如此。”延平王笑道:“皇兄说笑了。”皇帝问道:“玉郎今年是十七了?”延平王道:“臣今年十八了。”
皇帝笑道:“我只怕你自己都忘了。”又道:“这般年纪,也该早纳王妃了。”延平王脸上一红,道:“此事
臣事未曾想过。”皇帝道:“朕替你留心过,门下尚书膝下三女,容貌才华皆是上佳,京中闻名,想必你也是
听说过的・・・・・・”延平王道:“臣不要。”打断皇帝说话,却甚是无礼。兄弟二人皆不再言,只听得殿
外老树上,却已是又有了杜鹃啼声。皇帝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朕知道你心里想的,可是她是罪人。”延
平王道:“臣只等着沈宗文罢相的那一日。”皇帝气极,怒道:“连朕都不知要再等多久。”延平王道:“臣
不怕。三年五年,臣不信皇兄铲除不了他,臣只等便是了。”顿了半晌,低声道:“若是皇兄想留她在宫中,
臣弟并不敢和皇兄争的。”皇帝问言,心中惊痛,只是说不出话来,走到延平王跟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皇
帝这一掌掴得甚是沉重,延平王颊上登时浮出五道指印。延平王亦不去护痛,只是扑通一声跪下,叫道:“三
哥。”皇帝呆坐在椅上,望着延平王,心中却浮现起另一张脸,近日正在和自己别扭,终日只是低头不语。一
边是自己的挚爱骨肉,一边却是无日不在盼她长大的那人;孰取孰舍,心中绞痛难当。延平王膝行数步,到得
皇帝膝下,只哭道:“三哥,我错了,我再不提此事了。”皇帝却想起母亲过世之时,玉郎年纪幼小,却已极
懂事。父皇对太子规束极为严苛,自己犯了过错,父皇每每要罚,玉郎总在一旁大哭道:“三哥,三哥・・・
・・・”皇帝回过神来,道:“玉衣是太傅的女儿,朕看她从小长大,待她只是如待你一样。三哥只是气你不
争气,你起来吧。”延平王站起身来,皇帝道:“朕便依你,一切待到除了沈宗文再说。只是不许你冒失浮
躁,诸事务需慎之又慎。”
延平王面露喜色,半天才道:“是。”皇帝道:“朕还有事,你先回去吧。”眼见延平王出去,双手死死
撑着那椅子的扶手,只是起不来身,心中只念道 :“罢了,罢了,如此也好。”
九 佛沐
玉衣卯时初刻起身,脸上颇有倦色。琉璃想起玉衣昨夜却似心中有事,辗转反侧,只是不能安枕;又见她
连日精神郁郁,不免唠叨了许多好话,玉衣只是白口答应罢了。终究是魂不附体,吃饭时还将一碗粥打翻在了
身上,手忙脚乱换过衣服,急急往清宁宫去了。皇帝的书房在清宁宫的配殿,其实本朝几代先皇的书房皆设在
清宁宫东侧景平殿内,只是皇帝更爱清宁宫安静,在前殿接见外臣亦是方便许多,故在安庆三年便搬了过来。
玉衣到时,见皇帝尚未下朝,便随手理理桌上公文奏章,然后只是站着想事。皇帝一整日却并没有往书房来,
玉衣虽见他近来待自己颇为冷淡,心中到底还是盼望能见着他,不免失落已极。直到晚膳过后才听得有人通
秉,心下微微欢喜。皇帝却携了一人进来,玉衣一看,只觉兜头一盆凉水浇下,心底却有如火烧,又急又痛,
只紧紧攥拳,再放开时,手心中尽是指甲的深印。进来的却是端妃,皇帝吩咐道:“倒茶来。”又笑着示意端
妃坐下,道:“爱妃今日辛苦了,陪朕走了这许久的路。”玉衣脑中轰的一声,蓦地想起今日是四月初八沐佛
节,皇帝却是携着端妃到佛堂礼佛去了。且是后宫进入前朝乃是极为犯忌的事情,而今皇帝竟让她入了书房,
再想起自己幼时种种苦楚,不由心下憎恶之极。这时只听得皇帝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她咬牙同诸宫人
施礼退下,走到门口,忽见一个御前的宫女正要捧茶入内,陡然念及昨夜所思,只静静道:“给我吧,皇上叫
你们都退下,留我伺候就行了。”那宫女与她素来熟识,不作他想,只道:“辛苦典记了。”玉衣点点头,接
过她手中托盘,进了书房,先将茶奉与了皇帝。皇帝见是她捧茶进来,心下疑惑,却也并不询问,只冷眼看她
将茶捧与端妃。玉衣此刻却是心下安静,道:“娘娘用茶。”手上却故意一倾,将一盏茶尽数泼在了端妃身
上。那茶水虽非太热,亦将端妃泼得甚是狼狈。玉衣规规矩矩福下身道:“奴婢该死,失手冒犯了娘娘,请娘
娘惩处。”只是言语之间并无半分敬意。端妃虽素来对她客气,此刻亦是撑不住了,脸上抽搐半日,终是作色
道:“典记无心之过,本宫并不计较,算了罢。”又对皇帝道:“臣妾且去换件衣裳,告退了。”见皇帝答
应,转身便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