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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请柬之罪
齐姝琴走进书房,不安就宛若山间丝丝浮云,模模糊糊地游走在心口,带来一阵阵会让人打哆嗦的清凉。
她渴望能多来这个地方,和至亲有更多的交流,哪怕一个眼神,都让她感到安慰。
可她又惧怕来到这里,只因十六年来,充斥太多惨痛回忆。
即便今日,书香飘散,阳光灿烂满屋,也冲不淡、扫不开沉积多年的血腥阴霾。
最近没犯什么错误吧?
少女在心中嘀咕的同时,不忘快步走到那张花梨木宽书桌前。
“爸爸。”她稍稍躬身,轻唤正在桌后埋首批阅文件的中年男子,“您找我有事?”
十分恭敬的口吻。若不是还有那一声“爸爸”的称呼,旁人哪会知道这是女儿对父亲呢?更像是女仆对主人。
齐姝琴每次和父亲说话,都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中年男子――齐念佛并未抬头,一声不吭,只将一份宴请名单和两张请柬推了过去。
昨天是齐念佛的五十生辰,他是齐家的掌门,自要大办宴会。按照人情规矩,必请四方来宾――尤其是他们玄黄界内部的人士。
这次的宴请名单,是齐念佛最器重的长子齐宇乾、最疼爱的小女儿齐柳笛费了五天时间才拟好的,经齐念佛过目,又与家族中几位分量重的亲人商议、删改,最终才给敲定。让家族中的傀儡制作出规格不一的烫金请柬,最后还要在请柬上手书众位宾客的人名地址,再封好发出。
“手书”这个任务最是重要。玄黄界多家熟识,难保不会有人私下互看请柬,若是字迹不一,望之便明出自不同人之手。人心莫测,总会有人随意揣摩,生点口舌事端。虽不至动摇根基,酿成大祸,但也如腻虫苍蝇般烦人。故而这百来张请柬,得要一人从头至尾,精心完成。当然,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是基本功,而大把的空闲时间,也是完成这一枯燥任务的无形条件。
像这种礼待四方的事,该由掌门一家完成,方显齐家诚意。齐念佛尊为掌门,没有空暇也不该做这事。长子齐宇乾上着大学,振振有词着“学生会有紧要任务,实在脱不开身”;幼子齐宇成,年轻而心浮气躁,字迹也是欠佳;小女儿齐柳笛还要准备期中考试――这次考试关系到下学期的分班。爱面子的齐柳笛不允许一贯出色的自己会在这类考试上有一丁点的废败,近来念书也是废寝忘食,午夜亮灯依旧,格外辛苦。齐念佛不忍打扰她,任务就落到长女齐姝琴身上。
现在――齐姝琴拿过请柬与名单,心猜,父亲找自己来,想必是抄写的这两份请柬,出了纰漏。
那日她吃过晚饭,刚要回房用功,就被父亲的傀儡带到书房,接到誊抄任务。
当即心中一愣,觉得家里这次宴请的前期工作,做得十分不妥。下周就要开宴,请柬竟未发出。几位身在外地养老的玄黄界前辈,能不能收到还是个未知数。
再细细一算,心头更是一紧:这请柬今夜必要写完,明晨就得发出。果不其然,齐念佛仔细嘱咐她回去后立刻开写,明天一早八点发。书写百份请柬,绝非易事,无论如何,也是要熬上一宿。偏巧齐姝琴本人要准备一场重要考试,她本想推掉,却踌躇一下,又勉强接下。只因这十几年来,父亲习惯性地冷落她,而今难得要她做事,内心已是受宠若惊,迫不及待地要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
一壶浓郁苦茶,反复沏到无味;一盏银白明灯,持续数小时未熄。直到天光微弱,东方既白,她才完成这个任务。长吁一口气,只感腰酸背痛,提笔的手指微微发肿,眼皮因劳累而浮青,周围的世界都要颠倒。齐姝琴倒在床罩上就睡熟了,却只闭眼三个小时,便伴随闹铃声起床,将抄写完的请柬一一叠好,一并送到齐念佛的书房。而那个时候,齐念佛正在楼下餐厅和另外三个孩子用餐。齐姝琴下楼后看到早餐被用了一多半,她跟父亲汇报自己完成任务,得来的就是一个字,“嗯。”
齐姝琴苦笑,即便如此付出,到底还是出了漏子吗?
低头将这两份请柬与名单上记录仔细比对一下,冷汗泛起:自己在誊抄的时候,竟将两个薄家人的姓名给写漏了笔。
她凝神回忆――薄家请柬被排在最后,等她开写的时候,已是人体最疲累之时,浓茶失了作用,大脑接二连三地催出休息信号,想必一个困顿间,有了一时疏忽。
玄黄界有湛、齐、应、薄、宗五大世家。湛家独霸天下,齐家紧随其后,应家虽四分五裂却尚有不小的实力,只宗家名存实亡,薄家依附湛家。宗家目前只有一名获认可的族人,但因是湛家掌门的长子,故而此人请柬被排在湛家中。薄家和一些本地中小家族的请柬被置于最后。按理说,待这种不成气候的小族,即便有所疏忽,也不算大事。可齐家能有玄黄老二的地位,也不是吃素的。代代掌门深知礼贤下士,笼络四方,左右逢源的道理,便是中小玄黄家族,齐家都不会怠慢,何况同为上古神族所选中的五大世族呢?
当写错名字的请柬被送到这两位薄家老祖之手时,人家会如何想?若是寻常家庭,一笑了之。可玄黄界是另一个领域的政场,有心人诸多,容不得半点疏忽。这两处漏笔,就是齐家怠慢薄家的“罪证”。薄家人也不少,子侄中小肚鸡肠的,没有□□个,也得有五六个。虽是卷不起飓风,可齐家的软实力总有无形损伤。
齐姝琴迅速想透了这一关卡,认栽地长吁一口气,“爸爸,对不起,是我的责任,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