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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一次完结。
非典型母女文,慎入。
陈艾琳在校友的欢呼声中走上了讲坛,她今天穿着酒红色掐腰的礼服,细细的高跟鞋更显得她体态窈窕,她拿着话筒,熟练地道谢,等待着全场的欢呼声平复下来。
“女孩儿们,”X院位于东海岸,是一所单一性别的文理学院,哪怕艾琳毕业十余年,也仍是这样,所以她如是开头。在一派陈词滥调之后,她笑道,“…毕竟人生才刚刚开始,二十二岁太小了,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试图找男朋友。”
台下顿时发出一阵善解人意的哄笑。埃莉诺坐在前排预留的席位上,高高地举起右手挥了一挥,她是一个有点名气的肥皂剧演员,早在三年前就跟艾琳公开出柜了。艾琳在台上冲她飞吻,笑声立即就变成了口哨和尖叫。她的动作大方而不夸张,正如她在国际慈善组织的工作一样夺人眼球,她的一举一动,毋庸置疑地极受当地文化的影响,就连她的妆容,也异常的西化,仿佛全身上下,只有那微黄的肤色还存留着些许神秘而羞怯的、东方的异域风情。
艾琳常年往返于各个公众场合,公开演讲简直是家常便饭,她等全场平复下来,非常自然地开始了:
“我今天要说的是,劳动,work。大家注意,虽然我在毕业舞会前说work,但这并不是那种‘50个让面试官注意到你的金点子’之类的讲座——那也太无聊了,你们会把我赶出去的。”她耸肩笑了一笑,随后似乎沉默了一小会儿,好像在斟酌措辞一样,面色也随即肃然起来。
“如果……你也像我小时候一样,有一段时间经常地翻阅词典,你就会发现,看似简单的单词,往往有更多的含义,work正是其中之一——在词典上占多半页的那种。而在我小时候,它代表着劳动和努力,前者据我母亲,一个婚姻移民,而言,是一种历史遗留的美德,也因此后者的意义常常出现在她对我的训斥中:You didn’t WORK hard enough,‘你不够努力’。”
“努力。”艾琳又重复了一遍,视线向下一扫又抬起来,这是她在紧张,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很少紧张了,可是今天……今天格外不同。
“我从来不在公开演讲中提及我曾经的家庭,”艾琳平静地说,这时礼堂里已经非常安静了,“但不是从来不提。在上大学的时候,我至少一周要提三次——在我见我的心理医生时。看着现在的我,谁能想到多少年前的情形呢?
“我生在西边,‘阳光海岸’,我生在天使城的华埠,陈女士,我的生母,在那里养我到六岁。我的生父大约也是某个亚裔,但是我一直无缘得知,也无缘得见。我的继父在我六岁那年娶了我的母亲,我们就此搬出了贫民窟一样的华埠,远离了嘈杂的市中心,搬进了郊区体面的中产阶级上层社区里面。安德森先生再婚时已经四十岁,是一个独立行医的家庭医生。就是这时候,我开始频繁地听到work这个词。
“坚信过去的道德的人,往往会沿用过去的方法。我的母亲,从华埠里带出来的,除了口音和自卑之外,还有木尺和藤条,自然是用在我身上的。”
所有事都有相应的惩罚制度,晚归是多少下木尺,发脾气要挨几下藤条,顶嘴会得到什么教训……这些严苛的责罚,曾一度让她变成了一个模范学生。艾琳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多少次,赤裸着下(xia)身,在热辣的疼痛中啜泣着保证她下次不会再犯。或许这的确有用,她想,至少她曾经真诚地相信并遵守着这一众教条。
“我为什么不反抗呢?”艾琳隔着礼堂里照向她的灯光俯视这些年轻的校友们,她清楚她们想问什么,正如现在,她又一遍地问向自己,“一开始……她设法让我相信,这是为了我好的,在严苛的教训下,我能更有效率地变成一个勤劳、努力、而诚实的人……直到一年之后。
“一年之后,我七岁时,我的继父开始碰我。我说‘碰我’时,我的意思是,猥亵我。安德森先生一开始还试图瞒住我的母亲,他会巧言粉饰这些事情,试图让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接受它们。”
在逼狭而阴冷的壁橱里,艾琳鼻尖充斥着无法躲避的男士香水浓烈的气味,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裙,她感觉到他触碰自己的身体。刚开始几次总是小心翼翼的,极力掩饰着像是正常的碰触,而越到后面,情形就越糟糕,越……肆无忌惮。
“两年以来我都保持着沉默,直到那一天,星期六早上,我终于去告诉了她。”
为什么沉默呢?艾琳在保护机构工作得越久,她越像是隔着重重尘封的时光回视那个稚幼的自己。简直太好理解了,完全陌生却与之前天差地别的环境,只会用笨拙的短句和同学交流,年长的、父亲一般的人物,不经意的威胁,大部分时候和颜悦色的循循善诱……被亲人猥亵的小孩子,大部分都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经受些什么。甚至,哪怕她真正地被强迫了,她也等了整整一夜,才从惶然和疼痛中醒转回来,才敢去找最近的人倾诉。
“然后她……打了我,并骂我满口胡言。那之后每一次,我试图向她说起这件事时,她都认定我在恶作剧,并会比前一次更严厉地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