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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天寒地冻,我们仨窝在没有暖气的福建小山村,客厅中央放着一只炭火盆,不安分的胖子在炉子上烧了壶水,咕咕作响,他嚷着要泡脚。我嫌弃地把他充满大脚丫子味的毛巾拨到一边,靠近闷油瓶的方向。闭目养神的“盆栽”难得睁开了眼皮,默默地坐得更远一些。
我裹了裹身上的毛毯,屋子里着实有些冷,南方不通暖气,寒冷和潮湿仿佛会渗进骨头里,走到外面牙齿都会打战。在南方,室内比室外冷不是怪事,室外好歹可以晒太阳,室内就完全是冰窖了。闷油瓶倒是不怕冷,或者是他不会表现出来,他像一尊雕像一般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呼吸轻微,仿佛睡着了。这个人真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像我跟胖子,种地回来就是葛优瘫,尤其是胖子,跟一团泥巴一样摊在沙发上,把其他人都溢出去,谁也别想分享他的轻松一刻。
炭火盆的威力还是不够,在我连续打了五个喷嚏后,闷油瓶总算是“活”了过来,他皱着眉:“小心感冒,回房间穿衣服。”
我耸耸肩,没听他的,我在沙发上已经瘫了快一个小时了,与沙发建立了长期战略伙伴关系,谁也别想分开我们俩,“大力神瓶”也不行。而且披着毛毯懒着的感觉,简直是天堂,谁也别想剥夺我为数不多的幸福感,“天下烦瓶”也不行。
“如果你明天早晨起来感冒,别怪我……”他话留一半。
好吧,“没人性瓶”是做得到的,他成功让我立刻跳起来去穿衣服了。
胖子在炉火边欢乐地舞蹈,他的水眼看要沸腾了,可以开始一天的泡脚大业,对此我嗤之以鼻,这个没出息的家伙,门外就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个胖子一天到晚就想着泡脚养生、房前屋后,一点人生追求都没有,亏他还是摸金校尉的后代。我这样想着,本能地躺在了柔软的床上,不到三秒,我就成了刚才鄙视的那种人。
窗外是漆黑的夜空和繁多的星星,这边没什么工厂,环境污染少,晚上能看到很多星星,今天是平安夜,但今年国人都不兴过洋节了,村里的大学生也没有回家,所以整个村里没有节日的气氛,大家都在准备元旦节的集会,这两天正在家里清点仓库呢。
话说回来,我们的化肥自从把闷油瓶的脸贴在袋子上后,销量大好,有的人甚至买椟还珠,要袋子不要化肥,嫌笨重劣质,对此我这个老板就不高兴了,这是我经过无数次筛选后挑出的优质肥料,虽然价格贵点,但现在的人工就是贵啊,这些人根本不识货,也不尊重别人的智力成果,袋子能值几个钱?一会儿说些好话哄哄闷油瓶,再拍他一张照片贴在化肥袋子上,过几天又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到时候请他们俩去村头的招待所吃饭。
我喜滋滋的,翻开微信找上次联系的制造商和美工,看到朋友圈的小红点,强迫症一般点了进去,直接被破坏了好心情。
“好烦啊,客户又送我枞树,我真得不想过洋节,我就想安安静静休息一天,为什么要给我送圣诞树,还送这么大,装了老半天了。”
小花凡尔赛的朋友圈如同一块毒瘤一般横在我面前,他还配了张图,图上是窗边巨大的圣诞树,布置的很细心精致,有铃铛,有彩灯,有圣诞老人的一张张卡片,树底还有礼物,秀秀踩着人字梯,正在把星星安在树顶上,小花把这副场面拍了下来,发到朋友圈里。秀秀穿得不多,看样子屋内很暖和。
太凡了,太凡了!表面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其实乐开了花,小花真的变了,他不再是以前含蓄会照顾别人窘迫心情的小花了。
我酸溜溜地想着,手指下滑,翻过几个合作伙伴,看到黑眼镜的朋友圈,这个人一向喜欢在朋友圈演戏,塑造穷困潦倒的人设,好从小花和二叔身上榨取更多的财富,但那两个老狐狸和守财奴很少让他得逞,百岁老人还不如小辈,真惨哪。你看闷油瓶多会办事,装可怜装神秘让我心甘情愿收留他,吃喝穿用都是我的,却要被他管教,还经常动手,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今日放假,谢谢老板给的奖金,我这两天的三餐终于有着落啦。”他在后面附了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底下带了个米饭配咸菜的图,一看就是假的,图都糊到姥姥家了,指不定是上世纪哪个年代拍的。我看到小花和二叔都给他点了赞,却没有一个去评论区问候的,不禁幸灾乐祸。
再往下刷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内容了,秀秀炫耀她的新围巾和小花家的圣诞树,黎簇抱怨复读班元旦只休息一天,富二代苏万晒他跟朋友一起大吃大喝的派对,这些没有追求的小孩,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人间疾苦。
不能再酸下去了,我关掉手机,扔到一边,揉揉眼睛,只想躺在床上,衣服也懒得穿。
迷迷糊糊地,有人在晃我,我睁开眼,闷油瓶站在床边,推我。
“不要在这里睡,起来。”我打了个哈欠,看看表,迷糊了大概十分钟,我想刚才是快睡着了。
“要睡觉吗?”闷油瓶指着墙角让我去背风的地方睡,转身要去铺被子。
我拦住他,现在还太早,冬天昼短夜长,虽然天早早黑了,但还不到八点,我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还不到八点睡觉的时候,其实,我是可以肝到凌晨一点的,但自从上次熬到凌晨两点被揍过之后,闷油瓶就明令禁止我半夜12点以后睡觉了,就是睡不着,也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能碰手机。
我起身要出门,闷油瓶拉住我,让我把衣服穿上。我披上衣服,不肯穿,跟村头老大爷一般摇摇晃晃出了房门,来到客厅。胖子如愿泡上了他的脚,一边舒服地嗷嗷叫,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看他感人至深,智商感人的晚间狗血八点档。
“哎呦,村支书来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胖子挥舞起他那条使用多次还没洗的擦脚毛巾,调侃我,我甚至担心他的脚汗通过毛巾穿透空气溅洒到我脸上。
“请不要在平民区使用生化武器。”我白他一眼,在他旁边坐下,习惯性地脱下外衣,披上懒汉毯。闷油瓶轻轻叹口气,把我的外衣收了起来。
“如果你明天早晨起来感冒,别怪我……”闷油瓶又想吓唬我。
或许我还没睡醒,或许我笃定自己不会感冒,我胆大包天的没有对闷油瓶的威胁做出任何反应,倒是胖子幸灾乐祸地看了我一眼,我毫不客气地白回去,死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电视画面切换,狗血电视剧告一段落,转入伪劣产品大放送时间,胖子开始刷手机,闷油瓶坐我旁边继续自闭,一副不想跟人交流的样子,百无聊赖的我只能看广告解闷。
滤镜过浓的化妆品广告、专骗老人的保健品广告、虚假宣传的加盟广告一一闪过,对于我这个从小看电视长大的人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虽然这些广告拍得很弱智,但它们背后的广告商并不是弱智,他们很聪明,知道自己受众的德性,能用最低的成本谋取最大的收益,就是一个成功的商业行为。
这不,一条广告很快就吸引了我的眼球。
是圣诞树的广告,宣传画面精细华美,跟小花朋友圈的圣诞树可以同台竞争,口齿伶俐的主播唾沫横飞的地宣传他们厂的圣诞树物美价廉,配上适景的音乐和夸张的特效,让在小山村考炭火盆的我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订购一棵摆到家里,也凡尔赛一把。
最终公布的价格给我浇了一头的冷水,万恶的资本主义,贪婪的资本家,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或许我过于激动,胖子瞪着电视,说:“怎么了天真,你心动了?”
“我才没有。”我口是心非。
“也是,咱家没有钱,只能扎紧裤腰带过日子喽。”胖子坐起身子,假装拭泪。我看着他肚子上波动的肥肉,这腰围连皮带都扎不上去。
我烦躁地去刷朋友圈,这群人仿佛在我的手机里过年一般,可以说丰富多彩,呼朋引伴,而我身边只有一个胖子和一个哑巴,不禁黯然失色,而且我没有漂亮的圣诞树。
在刷到又一条喜气洋洋的朋友圈后,我如同下定了某种决心,跟胖子说:“我要去后山砍圣诞树。”
胖子惊讶地瞪大眼睛,脸上的肥肉难得地延展开来,:“什么?先不说咱后山有没有枞树,就算有,现在也太晚了吧,你不怕半夜被狼给叼了去?”
这死胖子怕不是以为我才五岁,还会被狼外婆的故事吓到,我自顾自地说:“不行,我也要过圣诞节,我要去砍树,后院正好有砍树的斧头,现在才八点,来得及的。”
“不行。”闷油瓶诈尸一般睁开眼,斩钉截铁地拒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