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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个冒上心头的想法就是赶紧把斧头藏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死胖子,我跑到这么偏的地方,他们怎么还能找得到,莫非偷偷在我身上按了追踪器?人急得时候往往脑子下线,我忘了双臂肌肉已经拉伤的事实,猛地一提斧头,一声惨叫脱口而出,身边立刻传来询问的声音:“胳膊受伤了吗?”
这音色熟稔无比,过去会给我带来充足的安全感,现在却让我恐惧。
闷油瓶举着手电,阴沉的脸色半遮半掩,他抬起我的手臂,捏了捏,我止不住地叫唤、挣扎。
“肌肉拉伤。”闷油瓶的语气平稳而确定。
“天真啊,你疯了吧。”胖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我砍了一般的树旁,大呼小叫:“你还真出去砍树了啊,还别说,这课树选得真不错。你可往我们一顿好找啊,要不是小哥对这一带熟悉,我们可没这么快找到你。”
对呀,真快,就差那么一点点,害我功败垂成。
闷油瓶没说什么,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件衣服,是我的厚外套,拉着我要给我穿上。我这次不敢造次,听话地任他摆弄,闷油瓶的出现让整个森林冷成了冰窖。他给我穿严实,就要带我走,我拉住他胳膊,撇了撇嘴,还是不甘心,说:“我的圣诞树,再砍一斧头就可以了……”
闷油瓶的眼神令我瑟缩了一下,他犹豫几秒,叹了口气,把手电扔给我:“下不为例。”
斧头重新被提起来,姿势看着比我潇洒多了,闷油瓶游刃有余的样子看着像个熟练的伐木工人,而我大概就是个学徒吧。胖子嚷嚷道:“不是,我说小哥,你真要把树给他砍回去啊,这树沉得很,一会儿你来搬,我可不搬啊。”
我这才想到这个问题,搬运这玩意不仅需要大力出奇迹,还耗时间,而且我肌肉拉伤,即使成功将树砍下来,也搬不下山去,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手臂孔武有力,搬回去也接近凌晨了,破了门禁,闷油瓶不打死我才怪。
“要不别搬了吧,小哥,太重了。”我迟疑着说。
不过已经晚了,闷油瓶干脆利落的一斧头,树干应声倒地,大地震动,树叶的簌响传入耳畔,我和胖子都看傻了,这闷油瓶虽然在南部小山村的温柔乡里泡了这么久,威力还是不减当年啊。想想胖子,来雨村第一年胖了十斤,而我呢,四体不勤,砍树把自己胳膊砍伤了,让道上的人知道还不得笑死我。
闷油瓶把斧头递给胖子,把树干底端扛在肩头,树干顶端拖在地面上,我赶紧上去帮忙,胖子拦下了:“赶紧歇着吧祖宗,你胳膊不想要啦。”胖子跟在闷油瓶后面,帮他把树干扛下山,冰冷的月光下,他们脑门都沁出细密的汗,亮晶晶的,呼出的气体化作白色烟雾,消失在黑暗中。我愧疚地很,帮又帮不上忙,一路走得心不在焉,一直到家门口。
闷油瓶把树立在院墙上,拿起墙边的泡脚盆,大冷天的我脸直发热,这不是我溜之大吉的时候随手放的嘛。胖子把我推进屋,关紧了门,我靠近炭火盆,才感受到暖意,手都僵掉了。闷油瓶走过来,抬起手,我当是他决定揍我了,也没脸躲,闭住眼睛等着被制裁,谁料我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被翻过身子,闷油瓶拉过我的胳膊,挽起袖子,将一块热毛巾敷在上面。“这些天不要提重物。”他说。
我有些感动,更加内疚,赶紧认错:“我不该出去砍树,我……我就是太想要圣诞树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变幼稚了,都是我不好,害你们还得把那么一大棵树搬回来。”
“不大。”闷油瓶让我坐在沙发上,揉了揉我脑袋,告诉我等毛巾凉了叫他。胖子忙前忙后收拾屋子,给炉子熄火,检查门窗,做睡前准备,我瘫在沙发上看无聊电视剧,期间换了几次热毛巾,听着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絮叨他们找我的辛苦和我的任性。
闷油瓶再一次拿走我的毛巾,却没有给我新的,他要我站起来。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温柔直接歼灭了我多年来在他身边培养的警惕,不知道命运的每一份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我以为他要我睡觉了,刚刚起身,一股大力将我扯过去,神志一时间飞出了大脑,隔了两秒钟,我才反应过来,我他娘的又趴在了闷油瓶腿上。
他将我按趴在腿上,一巴掌直接砸出我惊天动地的一声吼。胖子急匆匆从隔壁屋赶来,骂骂咧咧道:“咋呼什么呢天真,你迟早把胖爷的小心脏给吓死。哦,小哥你在教育孩子啊,那没事了。”
噼里啪啦几巴掌甩下来,当场让我叫不出声,更分不出精力来骂胖子,我算是感觉到闷油瓶的力气之足和隐忍已久了,这力道怕不是要让我今晚没法睡觉?
“我好疼,小哥不要打了。”这话没用,闷油瓶估计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我知道错了,啊啊啊。”闷油瓶没停手,不管我嚎叫地多么大声,挣扎多么剧烈,他都会巴掌结结实实摔在我屁股上。
“小哥,别打了,天真受了凉,你再打下去,他明天发烧怎么办?”胖子冒出来,说了句人话。我顿时如听仙乐耳暂明,忙喊道:“对,对,小哥,我好冷,我想睡觉了。”
闷油瓶停下,把手铺在我屁股上,似乎在思量,我看到了一线曙光,今晚大概可以保住屁股,立刻添了一把柴火:“我听说受了惊吓的人抵抗力差,会更容易生病。”闷油瓶采纳了我的建议,松开如重千钧的手:“去洗漱。”
逃过一劫的我如蒙大赦,百灵鸟在我心中唱歌,我蹭过闷油瓶的腿,踩上拖鞋就逃到了卫生间,锁起门来偷偷把屁股揉一揉。等探听到闷油瓶离开客厅,我才敢开门出去。
胖子已经躺好了,我爬上床,侥幸地想:“胖子都要睡觉了,闷油瓶该不会来揍我吧,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吵人睡觉的人”想到这里,我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连脑袋都包在里面,只露出一点头顶,假装进入熟睡状态,以蒙蔽闷油瓶。我提心吊胆地等来房间门打开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听着沉稳的脚步踱到我头顶,心跳地如同擂鼓,你可以把自己代入这样一个场景,小鹿奔跑在野地里,腿受伤了只能蹲着水源旁,提防着时时刻刻会来撕咬它的狮子,小鹿的心情,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寂静的夜晚,只听闷油瓶叹了口气,将我的头从被子里释放出来,稍后,又往我被子里塞了一个热水袋,在我旁边躺下,关灯,什么都没做,既没有打我,更没有骂我。还好,躲过一劫,谢天谢地,今年我一定给各路神仙烧纸,阿门。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地醒来,想到昨晚砍树时的窘迫,我自告奋勇地申请与闷油瓶一起去晨练,诧异之下,闷油瓶露出赞许和欣慰的表情,连胖子都说我转了性了,看来砍树可以磨练人的意志,说完他继续呼呼大睡。出门后,天还是黑的,太早了,闷油瓶日复一日的维持晨练习惯,坚韧程度令人佩服。他领着我去了往常晨跑的地方,离后山不远,绕着圈儿跑,昨晚挨的那十几下,睡一晚上也不疼了,连任何感觉都没有。闷油瓶颇为照顾我,降低速度来配合我,虽然我知道能跟上闷油瓶的步伐绝对是对方泄洪,但也美滋滋的,虚荣,就是这么简单。
天空飘下几片雪,融化在我温热的掌心中,闷油瓶和我一起停下脚步,雪越下越大,我们看着远山,渐渐被积雪覆盖,分外妖娆的轮廓隐现出没于雾蒙蒙的天地间,我掏出手机,仔细拍了几张照片,回头已经找不到闷油瓶了。
不是吧大哥,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玩撒手没这一套,我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大地已然完全被冰雪覆盖,来路已难以寻找,眺望远方,闷油瓶连个影子都没有,我不由得担心,他别是踩到什么雪洞里掉下去了吧。还没等我担心完闷油瓶,眼睛一阵刺痛,我紧闭双眼,再次费力睁开的时候,眼前一片红晕,这种感觉我很熟悉,是雪盲症。
有一次得了雪盲症,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闷油瓶在我身边,我拍了拍脸,企图冷静下去,却越发急切,一方面我找不到出路,另一方面我也担心闷油瓶。祸不单行,我刚往东边挪了几步,脚下骤然踩空,我栽进一个雪洞里,坍塌下来的雪封住了我的口鼻,呼吸难耐,奇怪的是,我没有冰感,反而有些热,我听说,冻死的人在回光返照时,会感觉很热,最终会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服,赤身裸体死在严寒中。
我再次睁开眼,看到了房间的天花板,额头贴上一只冰凉的手,闷油瓶在试我的体温,我想询问什么,发觉鼻子塞住了。
原来是梦啊,我说嘛,我怎么可能早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