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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极端状态下,身体会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潜力,我几乎3分钟就跑回了家,一看身后,闷油瓶还没追上来。我跑入厨房,在油腻腻的橱柜了搜刮了一些干粮或零食,又从灶台边捡起两个苹果,再去客厅的五斗柜带了一瓶矿泉水,齐活。我思量着要不找块桌布垫在下方,免得脏了食物,然后又觉得很滑稽,我是去跳楼,不是去野餐。
我把东西塞在一个帆布包里,猴儿一般爬上屋顶,坐在屋檐处等闷油瓶和胖子回来。我们家的屋顶不是那种瓦片的,当时改建的时候胖子想爬上房顶看星星,所以把房顶建造成了平坦状,中间稍微有点高,雨水从房檐四角排出去。建好后,胖子立刻忘记了他的闲情雅致,一次星星都没上来看过,倒是经常上来晒太阳,他的歪理是屋顶离太阳近,但上来的路径只有一只梯子,胖子不可能连人带躺椅同时上去,于是他会在躺椅上捆好绳子,人从梯子上去,再把躺椅拉上去。
我有些心动,躺椅就在后院廊檐下,我要不也去把躺椅钓上来,在上面蹲着怪累的。
“天真!”撕裂空气的声音传来,胖子在背后喊我,我扭头一看,胖子回来了,但闷油瓶不在,心觉不好,我身体比脑子快,嗖得一下把梯子抽了上去。果然,闷油瓶已经来到了后院,再差一步,他就摸到梯子了。
闷油瓶抬头盯着我,微微皱起眉头,我心跳加速,慌里慌张地转向前院那一边。胖子见我探出头来,喊道:“你又在胡闹什么呢天真,你怎么跑房顶上去了,你要原地起飞吗?”
死胖子,这时候了还贫个没完没了,闷油瓶也回到了前院,我回想起诊所发生的一切,火从心头起:“我要跳楼!”
胖子下巴都掉了下来,说的话根本不是人话:“啊哈?跳楼?天真,就这个高度,你跳下来都不一定崴脚。”
死胖子,是我不想找个高层来跳吗,我们家是平层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闷油瓶自回来后第一次开口。
“你在诊所太让我丢脸了。”我控诉道。“我挨过打的屁股被人看到了,你还跟护士说你打得我,诊所那么多人,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怕打针了,死胖子你别笑了,气死我了,我不活了。”我语无伦次起来,恨不得飞下来削他一顿。
胖子做了个求原谅的手势,背对着我不知道给谁打电话,我正打算质问是不是要给他的狐朋狗友分享人间趣事,闷油瓶说了第二句话:“因为这个?你要跳楼?”
我大义凛然地双手叉腰:“嗯!”
不清楚是距离太远看叉了,还是我烧没退干净出现幻觉了,我第一次看到闷油瓶脸上出现哭笑不得的表情,就是那种眼睛很奇怪地挤压着,明显一个表情没做完,但下一个表情又不知如何开始。
“你想要什么?”他说。
到正题了,跟聪明人交流就是轻松,搁胖子能跟我东拉西扯半小时,我略微思索一下,提出诉求:“我要你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能让我丢面子,我脸皮很薄的。”
这次没看错,闷油瓶在听完这句话后,他没忍住笑了一下,他露出笑容的次数稀有的像梅雨季节的太阳。
“可以。”他说。
“还有……”第一个要求被答应,我有点飘飘然,趁热打铁提出第二个,也是我上房来一直忐忑的问题:“我要是下去了,你可别打我,你早晨打过的还疼着呢。”
闷油瓶这回没有回复我,他皱眉犹豫着,我心叫不好,这死闷油瓶子原来早就做好了把我哄下来再抽我的如意算盘,他刚才答应地那么爽快,怕不是怀柔政策。
胖子打完电话,他笑嘻嘻地挨着闷油瓶的耳朵说悄悄话,什么东西是我不能听到的,我努力把身子往外探,什么也没听到。
但闷油瓶明显被胖子定住了心,他果断地回答我:“不行。”
“吴邪,你现在下来,我可以考虑从轻发落,如果让我带你下去,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闷油瓶威胁我。
没天理啊,闷油瓶他学坏了啊,这是什么战术,先从心理上瓦解敌人吗?而且我不明白,闷油瓶怎么带我下去,唯一的梯子都被我提到房顶去了,隔壁大妈回城里儿子家筹备过年去了,从她们家也借不到梯子,难不成他当场进城买一个?
闷油瓶见我没答复,便不再理我,与胖子一同进屋去了。
欸?诶诶,你们不要我了吗?我呆坐一旁,半天没看到任何人出来,心头沮丧,掏出零食开始大吃大喝,心中的郁闷无法向任何人诉说,上来的时候太急了,连手机都没带,无聊的很。就这样一寸寸消磨着光阴,日头渐高,刺眼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暖融融的,我把第一件外套脱了下去。
屋顶视野开阔,远远地看到一辆与农村气氛不相适应的车朝这边驶来,虽然我看不清车标,但也能从速度和外形上分辨出这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车,这是村里老人的子女衣锦还乡来了吗?
豪车在陡峭的山路上七拐八拐,我饶有兴趣地猜它的目的地,猜来猜去,这车居然开到我家来了。车门一开,一个穿得严严实实活像柱子的人从副驾下来,他抬头与我对视,粲然一笑,是解雨臣。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去吃米其林大餐吗?没等我诧异完,黑瞎子从驾驶座出来,对我吹了声口哨。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二人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进了屋,屋里吵吵嚷嚷,我侧耳细听,具体内容不知道,但整间屋子确实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不久,黑瞎子离开屋子,从后备箱取出一块橙色的帆布状物体,放置到空地中央,一点点展开,我这才看清楚,是一块气垫,而且非常大,前院的一半都被占满,他把垫子沿着屋檐铺好,又从后备箱取出一个圆形的、蜗牛状的黑色铁块,这是充气装置,大型婚庆的气柱就是靠这玩意儿充气的。
“你要干什么啊瞎子?”我问道。
黑瞎子露出蒙娜丽莎一般神秘的笑容,神神叨叨地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一头雾水,解雨臣也出来了,他也去了后备箱,取出一个黑色背包,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展开,拿着一团黑咕隆咚的东西摆弄半天,伸出三条腿来放在地上,原来是一个三脚架,他在包里又翻了翻,将一个大块头摄影机固定在三脚架上方。
干嘛啊这是,拍电影吗?我扒着屋檐问解雨臣要做什么,他给出了与黑瞎子同样模棱两可的答复。
这两个人都在糊弄我,我懊恼地坐在屋檐旁,被一声断喝吓得把咬了一口的苹果掉了下去。
“不想晚上再去打针,就把衣服穿上。”闷油瓶不知何时从屋子里出来,朝我的方向看。
我哆哆嗦嗦把外套穿好,我宁可中暑,也不要打针,更不想再踏进那个诊所一步。
胖子把充气装置连上家里的电源,打开,气垫一点点鼓起来,我还在诧异他们要干嘛,闷油瓶抱着胳膊,丝毫没有担心的意思,黑瞎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小花的摄影机红灯闪烁,已经进入拍摄状态了。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解释将要发生什么,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更惹人痛心的是,这边的动静太大,吸引了一大群饱食终日的吃瓜群众,我们围在我家院子外面,指指点点,嘁嘁喳喳。
“这城里人在干什么呢?”一个大叔问。
“你看屋顶那个小伙子,扒在屋檐不知道想干嘛,跳楼吗?”一个大娘说。
“就是跳楼,你们看那个气垫,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消防同志救人就是用的这种气垫,摔下来死不了人。”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叔说。
“跳楼啊,是跳楼啊,为什么呢,有什么想不开的……”一时间,院子外面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不少人在猜我跳楼的原因是什么,有说为情所伤的、有说官场失意的、还有说因为欠债不还,被债主逼迫的,等等,不一而足。
真正对我造成毁灭性的伤害的,是一个小伙子,他恍然大悟地喊道:“这不是上午诊所那个吗?”
我恨不得以头抢地,然后亲手把自己埋到后山永不诈尸。人群新一轮的骚动开始,气垫也越来越高,高到……高到……他娘的,都高到我脚边了。
没错,气垫完全被空气填充后,其高度已经与我可怜的乡下小平房持平,我可以轻轻松松地踩到垫子上,如履平地。
吃瓜群众爆发出一阵大笑,久久不停歇,房屋周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询问着快乐源泉,然后一起捧腹大笑。
胖子笑得蹲了下来,一边笑一边拍地,解雨臣筒状的羽绒服让他看起来非常滑稽,他在寒冷的冬天脱掉手套,掏出手机给我拍了张照,咔擦一声,仿佛在嘲弄我。黑瞎子放肆地发出毁天灭地的笑声,闷油瓶的头偏向一边,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肩膀在抖动。
绝交,立刻绝交!
小丑竟是我自己,我彷徨地在屋顶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像瓮里的王八,进退两难,很好,非常好,这次我的面子彻底没了,我会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包括但不限于打针嚎叫的吴邪、为情跳楼的城里人、楼都没得跳的笨小伙,等等一系列伤人自尊的称号,我彻彻底底地社会性死亡了,请让我的生命停止在这一刻吧,我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毁灭吧,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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