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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南京的秦淮河是我心底的一个遗憾。
对秦淮河的幻想,大约是起于很小的时候,看黄梅戏《桃花扇》,还没有上小学,自然不懂家国兴亡才子佳人,只是记住了那些环佩叮当的美人和俊俏倜傥的公子。那个时候,韩再芬和候长容还很年轻,绰约小天仙,生来十六年,姑山半峰雪,瑶水一枝莲。可惜《红楼二十年再聚首》的时候,候长容的眼角已经有了许多皱纹,沈腰潘鬓,一旦消磨,韩再芬美人迟暮,也只好去《贞观长歌》里演长孙皇后。
生于关中,长而求学于燕赵,因着学业和游玩的便利,将中国的许多著名城市,北自辽沈,中至武汉四川,南到港澳都玩过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去南京看看。
或许机会是有的,只因为太喜欢了,就好像少女要去约会自己倾慕已久的男子,并不是常理推断地那样脚底抹油急不可耐,而是在家磨磨蹭蹭,总觉得还未梳好头发画好眼线。
这世上最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还在读书期间,跷课出去玩三四日不算难事,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游赏南京的方式。怕鲁莽地去了,会遗漏了这座城市的美丽,怕走到一座古桥边,忘记了它的名字,怕空中飘来一声婉转的昆腔,分辨不出是哪一本传奇。总想,等读够了书,有了足够的空闲再去,做较长时间的停留,慢慢地体味,在秦淮河房的茶馆里咂一杯兰雪茶,在桃叶渡的柳树下徘徊一个傍晚,在栖霞寺中小住几日,坐在石头上痴对晚霞,看山下长江中的帆影,体味那悄悄然的山河辽阔之感,秦淮河上幽幽飘过的画舫,里边有淡雅的女子凭窗吹箫。把这些幻想告诉南京的朋友,他们都笑说,已经不可能了,秦淮河的水现在很脏,我听去惊心,于是更加慎重。
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美丽是太容易消散的东西,所以曹雪芹让林黛玉十七岁便死去,死亡将青春制作成永不丢失的影像。秦淮八艳,除了马湘兰早死以外,其余七人,在明朝灭亡秦淮灯影风流云散之时,都不过二十岁上下。花满枝头是人间胜景,但随后就是开到荼蘼花事了。曾经在四川看过桃花,花开最盛的时候,似乎那粉红要将蓝天的颜色都遮挡,以为总有一两周的看头,可是不过三四天过后,早上睁眼,就发现外头漫天漫地飘荡着花瓣,所有的花不约而同整树整树往下落,悲壮地如同自尽,让人因为猝不及防地失去而目瞪口呆。
能够将美丽挽留住的,只有文字,余怀的《板桥杂记》是第一篇提出“秦淮八艳”的文学作品。现在的文学家说,《板桥杂记》的价值不是一篇简单地小品文,而是一部历史,把宏大的历史叙事藏在风月场的舞衫歌扇里,作者自己也藏在那些美丽的妓女身后,隐隐约约、躲躲闪闪地讲述一个朝代的兴亡。有了兴亡二字,一万来字的《板桥杂记》便不仅仅是作者个人的泡妞经历了,而是对明朝,对曾经繁华绮丽文化的追悼。后来更有将这种写作手法发养光大者,便是孔尚任。有了兴亡二字,也让我对写南京这件事,如同去南京一样成了奢望,不敢提笔,怕亵渎了那些美丽沧桑的灵魂。
一年前喜欢上了sp文,我喜欢的是/m,总觉得那也是一种美丽,中国式隐忍的美丽,和中国式悲情的美丽。外国的文化讲求个性张扬解放,中国却崇尚隐忍谦让,对感情的隐忍,对痛苦的隐忍。我的一个好友说,中国式的感情,应当是心悦君兮君不知。泪眼观花花不语,是女人的隐忍,安静而痛楚的仕女图,起来独自绕阶行,是男人的隐忍,失落的理想,孤独而苍凉的情怀。长久的历史让中国有更长久的苦难,面对苦难,中国文人所崇尚的道德,是以身殉,如果我挽救不了你们,请用我的身体做这苦难的祭品吧,杨继盛被皇帝打了一百杖又杀头的时候,还说生平未报恩,留做忠魂补,这不是愚蠢,是中国读书人用苦难自我完善的一种方式。
很多对我文章结局不满的读者都问我,为何总是写悲文?你可写过he?我想了想,说,若让我写sp,是不可能有he的,那本来就是一件凄艳的事。试想,一个温润如玉的帅哥被拖翻在地,因为忍痛而攒起的眉峰,阶下乱红如雨,远处丝竹袅袅,那画面(鸾纱说我是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