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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阅毕即删”是烂熟于心的规定,“急召回国”的命令约等于“立地消失”,只是这次接过护照时,Eden迟疑了一下。
“李队,2小时后出发行么?”
“习小姐,恐怕不好。”李队长剑眉微聚,酒店服务生装扮仍英气逼人,毕竟是武警出身,警卫局中百里挑一的青年才俊。右手扶上腰间,尽管此房间被团队24小时严密监控,他还是职业性警觉地环视四周。
“这次真有事,烦请李队长安排。”
“习小姐,虽然这属于您的个人隐私,但涉及安保,我们不得不冒昧了解,”李队长小心观察对面女孩颜色,“上级规定,您在境外是不能……交朋友的。”
“我明白,李队放心。是个女孩子,15岁。”
“这……”李队长略一犹豫,Eden补充道,“我不离开,让她过来就是。”
Eden虽然是如此身份,但从来待人和善、处处配合安保工作。李队长也知她此次回国后前途未卜、归期无望,再赴美时也必隐姓埋名,与现在彻底分割。四年背井离国,谁能一点感情不留呢?只要安检严格把控,在房间内见一个15岁的小姑娘应该没有大问题。
“1小时呢?从现在起算。”
“那么,您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Eden想起从潇湘汐苑走到QQ,再走到线下的11个月,拇指拂过护照上“某某人民共和国”7个庄严的烫金楷字,凹凸不平,就像一路走来的坎坎坷坷。
“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一个朋友的。”
“姐姐~”Cemia一如往常,从老远跑着扑进Eden的怀抱。
人总奢求温馨场景能瞬间永恒,比如幸福恋人在爱情誓言下交换婚戒的那一刻,比如漂泊在外的游子多年后回乡,妈妈一如儿时的怀抱。但时间无情,留给Eden的只有40分钟了。
Eden把黏在怀里的Cemia揪出来,双手撑着她上臂,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小孩,时间宝贵,姐姐跟你说点事,你要认真听。”
Cemia以为自己又做错事了,局促地看着Eden,茫然但使劲地点头。
“小孩,姐姐这11个月对你好不好?”
“姐姐对我恩重如山!”
“那姐姐跟你说的话能不能记住?教你什么了?”
“嗯……要孝顺爸爸妈妈,要爱惜自己,要做好该做的事情、有独立人格、要坚强、好好学习……”
“好。那你做到了吗?”
“我……做到了……”Cemia以为姐姐这些问题只是例行训话,估计一会儿反省完了就该一顿教训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是Eden向来的教育理念。
“乖孩子,姐姐知道你做的很好,我很开心。”Eden看到Cemia这段时间的确进步很大,深感欣慰。作为一个并不太纯的主动,她对揍别人屁股并没有太强烈的欲望;而作为以特殊身份“留学”美国的“其他人员”,她的确不能在此处发展社会关系。于是一腔心血全都倾注在这个15岁的孩子身上――确切地说,还差3天15岁――自己此生没有机会享受正常的成长,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只希望这个和她很像的小孩能够拥有像彩虹一样单纯绚丽的快乐童年,快马加鞭地奔向她自己想要的未来。
“小孩,”Eden用拇指捋着Cemia的眉毛,努力把她的眉眼印在脑海里。“你还记得新年的时候,姐姐为你许下的愿望吗?”
“记得,姐姐要我快快长大。”Cemia不解地望着Eden,“姐姐姐姐,姐姐怎么哭啦?”
Eden沾走眼角的泪水,想着精心呵护的种子,却不可能看到开花,悉心教导的妹妹,却看不到她长大成人的样子。
“姐姐,是不是我没有长大,惹姐姐伤心了……”Cemia低下头,“姐姐对不起……你……打我吧……”说着伸出右手,手心朝上,颤巍巍地交给Eden。
Eden握住Cemia的小手,肉肉的,可能是因为害怕,有点发凉。想到这一别就是永别,Eden很庆幸自己没有不辞而行,否则人间蒸发,会让Cemia怎样疯狂地寻找,杳无音讯,会让Cemia一个人面对怎样的恐惧和失落。可是,相濡相忘,都是疼痛,不辞而别是伤痛,那么辞别送别,就不痛吗?
“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说过要陪我长大的,说过不会不要我的,你说过不管做错什么事,只要改,就都会原谅我的……”圈里的小被大多脆弱敏感,一点点小事就会往被抛弃上推导。Eden不是没安抚过,一点点安全感,就会让傻呆呆容易满足的Cemia甜蜜好久。只是这次,想要安抚都有气无力,毕竟,就是自己要走了,留下Cemia,再也不回来,甚至不联系。甚至,自己都没有告诉她真名,更没透露过父母的工作。
哒哒哒。
“小姐,行李收拾好了。”门外李队长的声音打破房间里姐妹俩的哽咽,这句话绝对是Cemia永远的噩梦。
“姐姐!你要回国了对不对!你就是不要我了!你这个骗子!大骗子!”说完哇哇大哭起来。
Eden泪水再次充盈眼眶,眼看秒针一刻不停地转,可妹妹哭得越来越汹涌。难道此生最后一次相聚就定格在这样的情境下吗?小孩子,姐姐要回国了,你舍不得,姐姐的心就不痛吗?
“宝贝。”Eden第一次亲口这样唤Cemia,哇哇大哭的Cemia立刻转低了声音,肩膀一抽一抽,整个人都在颤抖。Eden把Cemia搂在怀里,记得她说过,在姐姐怀里,是她能想到最幸福的事,只要姐姐抱抱,她就能勇敢地面对一切风雨。宝贝,姐姐再也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了,这次多抱抱你,使劲抱你,你可以快一点长大,快一点、再快一点吗?
当当当。
“小姐,机组来电催促了。”
李队长的声音让Eden心烦意乱,怀里的小人抱得更紧了。
“姐姐……你不走好不好……不要你走……呜呜呜……”
Eden除了抚着妹妹细软的发丝,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就连摸摸Cemia的脑袋,也是摸一下,少一下了。
“乖。不哭好不好。”Eden无力地哄着妹妹,自己却止不住地流泪。
Cemia在姐姐怀里蹭来蹭去,“姐姐,那你,那你带上我好不好?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跟着姐姐,一定乖……不捣乱……呜呜呜……好不好……”Cemia拉着Eden的胳膊,以往如此,不管Cemia做错什么,Eden都心软地舍不得再严厉责罚,可此时,“带着你”可不是去游乐园,是回国啊!姐姐自己的命运尚且不在自己手中,又怎么能带上你呢,小孩子,小孩子啊!
咚咚咚。
“小姐,时间到了!咱们该走了!”
Eden紧紧抱住Cemia,似乎抱得足够紧,就相当于抱紧时间,拖住它无情冷血的脚步。她用脸颊贴着妹妹因为焦急而发热的额头,上面还黏着被汗湿的几缕刘海,Eden默默涌出的泪水把它们沾的更湿。
“宝贝,好好长大……要乖,不乖姐姐可要揍你的小屁股了,哭叫都不停,狠狠地打。”
“姐姐,那我长大了,能回国找你玩吗……”Cemia其实明白,分离是在所难免的宿命,就像做错事后,姐姐手中狰狞的藤条,痛,但不可拒绝,我很痛,姐姐也会有点心疼的吧。
宝贝,回国后,你怎么找得到我,我又怎么找得到你。
Eden不想欺哄妹妹,但看到Cemia绝望的大眼睛闪烁着最后一丝游离的渴望,还是忍着心酸点了点头。
门打开了。
“Eden小姐,很抱歉打断了您们的会面,但时间已过,我现在护送这位小姐出去。”
“姐姐!呜呜呜,你要把我赶走了!”Cemia洪水般的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姐姐你不爱我!”
两名打扮成飞行员的武警架走了Cemia,Eden怕他们强行拖拽弄痛了妹妹,想要制止却被李队长打断。Cemia,你会恨姐姐一辈子吗?
“习小姐,我理解您的离别之苦,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请您谅解。”李队长心细地递上了一张纸巾。
“是,李队长,谢谢您……”Eden接过纸巾,“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可以吗?”
“习小姐,请您即刻动身。”
Eden攥紧了纸巾,却用手背擦去泪水。
“知道了。”
Eden依律留在美国的私人手机亮了。
未读短信:我家宝贝
姐姐,今天我15岁了,长大了。姐姐对不起,前天不该埋怨姐姐丢下我,还说姐姐不爱我、是大骗子。姐姐最疼我了,我知道的,姐姐也有安排。谢谢姐姐宠爱我这么久,我学到了很多,也很幸福。有个李叔叔说姐姐在国内等着跟我一起玩呢,还送给我一个小兔子的笔袋,说是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每年都会转送给我的,我很喜欢,谢谢姐姐!李叔叔还说,姐姐的爸爸是个公务员,妈妈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星呢,怪不得姐姐这么优秀。我一定快快长大,回国找你玩。姐姐我爱你。
收件人:我家宝贝
宝贝,姐姐已经到家了,姐姐不怪你。要乖哦,不乖的话,回国先打你小屁股~
李队长笑着按下发送键。
任务期间,对保护对象通话监听、网络浏览记录时时监控,是自己的职责。因此每日Eden看了什么、搜了什么、听到什么、说了什么,李队长以及他的团队全部了如指掌。Eden小姐是个善良的女孩,Cemia也是个可爱的孩子,李队长深深祝福,即使命运分开她们,也抹不去这一段异国相依的姐妹情深。
所以,当你的哥哥/姐姐离开你的时候,别太伤心,他们不是不爱你了、不要你了,而是换一种方式,陪伴你成长。开心点,快快长大,像Cemia一样,回国找姐姐玩。
小瓜只是想说,其实Eden习很不容易的。
她在圈里的事情李队长和他的安保团队全都了如指掌,一点隐私都没有。她永远都不知道Cemia其实不恨她,也永远没有机会告诉Cemia她理解她、安慰她。
相比之下,Cemia还算幸运的,李队长没有让她一辈子背负着歉意,所以代Eden接受了Cemia的道歉,还替Eden买了生日礼物,让Cemia充满希望。
其实作者才是最心酸的,作者明知道Cemia不可能去找Eden玩的,还这样安慰自己。
呜呜呜呜,好感伤呀呜呜呜。
当然不是咯,现代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