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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墓
一支十来个人的马队,在绿草茵茵的丘陵上缓缓前行。为首白马上乘坐的是个女子,青纱罩面,身上裹着一件绿滚边鹅黄色白绸里的披风。和她并骑的是个中年男子,唇上一抹浓髭,颏下无须,相貌清矍,顾盼间颇有威势。左腕上悬着一条蛇皮拧成的马鞭,胯骑下一匹枣红马,马鞍上挂着把短锹。和身后的随行诸人一样,披着红里黑面的斗篷。虽然已是仲夏时节,可是旷野上的风依然强劲,众人的斗篷随风翻卷,猎猎作响。这些人显然个个身负武功,骑在马上稳如泰山。众人默默的走着,谁也不说话,只有马儿们偶尔喷个响鼻。风吹斗篷“泼啦啦”的声音,伴和着“NN”的马蹄声,反衬得四外野地里空旷和寂静。
在一个小土坡下,中年男子带住枣红马,右手一扬,众人都齐齐勒住丝缰。男子回头说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我和夫人去就行了。”他语气平和,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随行诸人听他说完,纷纷翻身下马。有人把一只食盒递给他,又把一个小包袱给他拴在马鞍上。男子向大家扫了一眼,转头对女子道:“夫人,走吧。”双腿一夹,两匹马摇尾扬鬣,并骑向坡上跑去。随从众人看着夫妻俩的背影消失在冈上,仿佛松了一口气,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聊起天来,任由马匹自去啃食青草。
这些人来自离此三十多里路的《没羽山庄》,中年男子是庄主费来喜,今年三十七岁,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被武林同道誉为“没羽箭”。夫人小他六岁,是他师父张廷凯的小女儿,闺名一个“娴”字。尽管不曾拜师,但从她爹那儿论起,也算是他师妹。张娴天生丽质,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美女,不仅慕名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更是众师兄弟们追求的对象。嫁给费来喜,着实给“没羽箭”树了不少的情敌。她虽然出生在武林世家,却不爱学功夫,勉强学了几套花拳绣腿,将就能对付个把村夫闲汉,临敌全无用处,只当是锻炼身体了。好在她父兄个个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又嫁了个好丈夫,想来不会有谁活的不耐烦,没事来打她的主意。
今天夫妻俩来这里,是给三师兄马大海上坟的。费来喜在同门中行七,和三师兄关系最好,以至于他成亲之后,马大海还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所谓“树大招风”,江湖中总有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今年四月初,山东聊城的“齐天棍”武老师傅五十大寿,费来喜夫妇也在受邀之列。恰赶上夫人练拳时崴了脚(练个拳都能崴脚,夫人的功夫可想而知。),便留在家里将养。本来这种事情也无非是个江湖应酬,来喜便托付马大海照顾夫人,自己启程去了山东。谁成想,他前脚出门,后脚客到。第三天晚上,著名采花贼“钻云燕子”薛腾,伙同飞贼钱氏兄弟俩,趁黑偷进庄来,准备和夫人“心交心交”的干活。
这《没羽山庄》虽不是龙潭虎穴,到底也是一方豪门,想来威风惯了,防备自然松懈。没想到马大海为人仗义,师弟托付了自己,况且小师妹又伤着,因此比平时格外警惕。哥儿仨才踅进二门,连夫人的房门还没瞧见,就被巡夜的发现了。一声锣响,接着便是一场恶战。久惯做贼的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主儿,当下就把费来喜的徒弟放倒了五六个。马大海亲自出手,力战三贼,反手“白鹤梳翎”,断了钱二弟的右臂,进步“灵猫扑鼠”闪击,钱大哥身首异处,命丧当场。薛腾趁马大海背后门户大开,扬手一把喂过毒的“透骨钉”,马大海躲避不及,后心中了四枚。幸亏那薛腾志在逃生,暗器出手后,头也不回就跑,脚尖轻点,身子早翻墙而过,真不愧“飞天燕子”的绰号!
钱二弟被送去官府,判了斩罪,和哥哥聚首去了。马大海身受重伤,卧床五日,终于不治身亡。死前只说了一句:“我有负师弟重托啊!”。费来喜得信赶回来,哭的昏天黑地。这马大海一生未娶,连徒弟也没收过,孑然一身。费来喜在灵前宣布,把自己的大儿子过继给师兄,承续香火,当孝子打幡引路,摔丧架灵。命令全家带孝,亲自给马大海抬棺执绋。在南原选了个面水朝阳,地势宽阔之处,为马大海修了一座豪华气派的坟墓。今天是马大海的七七,夫妻俩备下香烛供果,带领几个得意门人,来给大海上坟。孩子还小,留在了家中。
下了高坡,放马又跑了三里多路,眼前是一道一步来宽的小水沟,沟那边大约五十步远,就是马大海高大的坟丘。夫妻俩下了马,提着祭品走到坟前,摆上碗碟,插好香烛,洒泪叩拜。张娴更是哭的泣不成声;说到底,三师兄是为自己而死,而且他一生不娶,也是因为对自己一往情深。只是因为父亲把自己许给了他的得意弟子,无法表露心声而已。他一生跟随来喜,其实主要还是为了自己。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始终不曾有丝毫越礼之处。每逢紧要关头,他总是舍身向前,拚命回护来喜,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这份情意,自己又怎会领悟不到啊!只是自己已经身有所属,丈夫又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岂能自毁名节,做那苟且之事。她跪在坟前,默默祝告:师兄你这片情意,今世无缘,相期来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