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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赦天下
本月二十七日,适逢当今万岁生母的花甲千秋。为了给老太后祈福,朝廷在月初颁下圣旨,大赦天下。除“大逆”等“十恶”之罪,遇赦不宥外,所有在监罪囚,一律减刑三等发落。所谓“阳光雨露,泽被苍生”。上面要求各府县官员,体仰皇帝陛下“恩德覆于四海,草木同沐天恩”的慈悲胸怀,务必切实办理,不使一人遗漏,至愆圣德。处理结果,须于二十五日前(算来总共还有不到十天的日子),报到刑部备案。老话讲:“上头放个屁,下面一台戏”,时间仓促,县衙全体都忙碌起来了。
要按刑名胡先生的意思,把犯人统一规划一下,象卖青菜、水果似的,拢大堆儿分出等级,不能赦的照旧,该杀的继续关押,该押的就打,该打的就罚钱,连打都不用的就直接放出去完事。反正万岁爷要宽大为怀,那就宁“纵”勿枉。前任太爷任性妄为,有点着三不着两的,留下许多的糊涂案子。这位年初新上任的县太爷,年纪还不到三十岁,却是个书呆子、一根筋,刻板的很,非要挨个儿的审理,丁是丁、卯是卯,一丝不苟。这可苦了胡先生,自从上司公文送到,就再没回家,一连五六天住在衙门里,每天和县大老爷调度卷宗,翻查律例,忙的脚打后脑勺。
一大早,胡先生就来到班房,当值的薛五连忙迎了上来。“哟,胡先生,又忙了一宿?看这眼睛都熬红了。”胡先生下意识的用力夹了下眼睛,叹了口气道:“唉,可不。这一气儿就忙了这些日子,总算是差不多了。咱们这位老爷,简直就是个石头人,按部就班,一些儿通融也没有。活活的累死人不偿命!得,说正经的吧。呆会儿把皂班的弟兄们招齐了,你带着他们,都拿头号板子,和我去牢里。今天要先发落一批,有的忙活哩!我先去洗把脸,你就去找他们吧,可别误了。”薛五连连答应,“您老就放心,保险误不了事。”
衙门里共设有四种规格的板子,用途略有区别。第一种叫重杖,也就是胡先生说的“头号”板子。第二种叫讯杖,也是长五尺六寸,三寸宽,是大毛竹剖制的,但是比重杖要薄一些,重三斤十二两。主要是在老爷公堂上,用来拷问嫌犯的。第三种叫刑杖,和讯杖的形制仿佛,也是毛竹板,只是短了一些,长四尺八寸,重二斤半。主要用于可以当堂审结的一般案件,打完屁股就轰出去的那一类;有时候也和讯杖混用。这两种板子的特点是,打人非常的疼,疼昏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造成的伤害却基本停留在表层。换句话说,就是受刑后恢复的快,将养个一半天的,就可以继续讯问,屁股便于重复利用。最后的一种是手板,小名叫“竹蔑”。四尺长,二指宽窄,就象裁缝的大尺子。重只十二两,基本上是作为一种象征性惩罚的刑具。
重杖用硬木制成,长五尺六寸,三寸宽,半寸厚,重达五斤。这种重杖是决刑杖,主要对象是已经定罪或者充军、徒流罪的附加惩罚。胡先生在前,后面是一群扛着大板子的皂隶们。这队人马来到“青面使者”(狱神)前,立刻引起一阵骚乱。牢外面做苦工的役徒,和牢房里的囚犯,都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狱神前面早就安排好了桌椅,胡先生在桌案后坐下,从怀里摸出两张帖子,吩咐当班禁子照单唱名,把人犯都拘到这里。禁子牛二不敢怠慢,连忙带人挨个儿牢房去叫。不一会儿,人犯传齐了,整整齐齐,正好二十人,十七男三女,都披挂着镣铐。这些人都是犯的重罪,按律该秋决的,如今奉旨减为徒流,每人重杖二十。
胡先生吩咐薛五,去了他们的手铐,男犯带去牢前,宣明罪由,当众执行。女犯人少,留下两个老成的,便在这里(他面前)打 屁股。三个女犯,一个是四十来岁的半大老婆子,两个是二十上下的少妇。帖子上有她们的名字,老婆子姓魏,两个少妇,白皙美貌的姓李--是个寡妇;那胖嘟嘟的姓黄,是魏婆子的女儿。娘儿俩原是县城外开脚店的,因为见财起意,谋了一个客人的性命,事泄被抓。那姓李的却是为夫报仇,以色相诱,手刃了害死丈夫的本县富户梁大德。事毕后她携刀自首,只求一死。县太爷虽然叹息,但是依然按律判她绞监侯;留她个全尸,并许诺她不必跣剥(按律,死囚刑前是要光着膀子的),蒙面受刑,免去悬尸示众,死后由县太爷出资殡葬。幸遇大赦,也减为徒流了。众囚之中,只有她没上脚镣,也算是优待了。
胡先生命带过婆子先打。那魏婆子虽是有些发福,身体却不蠢笨。按她的罪行,剐都不多!这番死里逃生,喜出望外。听见唤她上前吃打,连忙拖着锁链,“稀哩哗啦”的跑过来,跪下先给胡先生磕了头,便自觉的趴到皂隶设下的刑床上,由皂隶捆了手脚,剥去裤裙,露出屁股来,没有丝毫的扭捏。趴在刑床上,不用吩咐,就规规矩矩的把屁股撅了起来。俩皂隶都是五十开外的老油条,一见之下,不由的相视一笑:看来这婆子在牢里没少挨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