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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高中时候的李老师算是忘年交,高中毕业到大学到工作一直保持亦师亦友的关系。他算是看我一步步成长的老师,这些年我们常聊常聚,随着我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跟李老师的师生情和友情也算是越来越深厚。
李老师是那种沉稳正直的人,性格很好,人也随和,我一直觉得他骨子里有股子清高,大抵是由于他是学中文的出身,这些年边教学生边自己做学问,所以那种文人的气质时常流露,我对李老师身上独特的品质一直都处于崇拜状态,这年头,能静下心来看几本书,研究研究学问还不为名利的人真是用巡航定位也找不到,我有时候开玩笑说他“孤芳自赏”,他不生气,还自嘲自己就是喜欢这种采菊东篱,悠然南山的日子。
记忆中李老师性格平和,还算平易近人,说句有点骄傲的话,当他学生的时候,他对我算是青睐有加,也很重视,除了有次在学校我们班跟另外一班男生在一起打了群架,让当时的老李同志拽到办公室一顿臭骂用板子抽了几下手心外,李老师在我心中一直算得上平易近人,为人正直,而且比较智慧人生的人了。
我想说的是成年后跟我这位亦师亦友的李老师发生的一个真实的事情,让我此生记忆深刻。有天我正在公司上班,李老师给我打电话,语气有点异样,李老师跟我从不吞吞吐吐,他的语气一下子碰触了我敏感的神经,我大抵猜到了是要用钱。后来了解到,他家里出了点特殊的事情,需要急用钱,用三个月,但是家里一时间凑不出那么多,我问了下总数需要多少,还差多少,得到的结论是总数要将近140万,还差60万。李老师说能凑多少都行,别为难,我心想,都这时候,还告诉我别为难呢,这个老学鸠啊。我安慰了李老师几句,放下电话,满脑袋开始想“钱”的主意。
边鼓捣手机边琢磨,突然一下子看见自己办公桌上那几张“工伤证明”,这工伤赔付笔钱后天就下来,什么时候给,这点小权利自己还是有的,于是联合公司里另外两个利益死党,在两天之内把这笔钱运作了出来,并打算一起压一压,不让上面的领导知道。准备晚付三个月,也不是不给,晚给三个月而已。我怕事情万一不好收场,还刻意再其他款项下多留了出来一些,万一家属着急,还能有点应急的钱缓解下。
两天以后,我把5捆钱,加上自己一点积蓄放在李老师家里的时候,李老师显然觉得突然了些,觉得问题居然在我这迎刃而解了,我沉醉在自己的自以为是当中。李老师看了我一眼,第一句话便是:“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一下子让他问蒙了,本以为他会马上拿着钱去解决家里的事情,没想到问出来这么一句,我一下子蒙住了,装着很轻松的说:“啊,那个我……我从我家里那要的。”
本以为李老师会为钱的问题解决了而高兴,没想到还打探我张罗来的钱的来历,这让当时的我特别不爽。
“你爸妈?我打电话谢谢他们。”李老师脸一下沉了下来,好像钱的来历要比着急用钱的事儿更是当务之急。
“不用了,您先用着。”我说完摸了摸脑袋故作轻松的起身说:“那个我回公司了,有事儿您再给我打电话。”
李老师指着茶几上的钱,用极少有的严肃问到:“我问你,钱哪来的?”
我的心咚咚直跳,跟李老师交往这么多年,他从未对我如此疾言厉色,可当时为了自己的面子,居然也少有的顶撞到:“不是说了么,我家的,还有我自己的一点儿,您就用,非较真!”
“我不是较真儿,我是在问你话。”李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心知肚明似的,那种晚辈对小辈的关切,那种正直负责任的态度一下子击垮了我的心理防线,我知道,我必须说实话,否则对他对我都是一种不安。
我杵在那,实话实说,说完了,屋子里安静极了。他就那么盯着我,我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可是我还不知深浅的,为了调节尴尬的气氛甩出来一句:“老师你用吧先,没事儿,这点事儿不算什么,真没事儿。”这句话让李老师彻底愤怒,就看见这个年过半百的人屋里屋外的翻,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心里也不是滋味,我什么不明白,我能不知道这事儿的概念和性质么……\
李老师手里拎着个家里扫地的笤帚,现在扫地的笤帚,可大多都是铁杆儿的,李老师从来都没对我动过手,就是上学的时候都是谆谆教诲,这么多年,这一次,于我至今为止都是唯一的一次。李老师气急败坏的连踹带摔的甩掉笤帚扫地的那边,那种要跟我决一死战的架势都让我傻了眼,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年富力强不至于躲不过这顿打,这时候只是出于男人的面子和对李老师的多年尊重,加之这说不过去的所作所为我选择了逆来顺受。
我这个年纪的人,心里对事情还是有数的,都准备好了为自己解释并安慰老师的话,可是李老师这个老爷子一句话没有,上来照着大腿就使劲儿招呼上来,这玩意儿是铁杆儿的啊老爷子,老爷子啊,是铁的啊,铁的,不是塑料的,打在身上太疼了,疼得我顾不上形象,赶紧抓着大腿,还什么爷们儿娘们的,我想摆手不让老爷子再抽了,还没等话出口,这“铁扫把”照实了又抡在了身后,揍了我一个趔趄,我本能的试图躲开,实在太疼了,李老师大骂道:“缺德的货,你给我站那,今天你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敢把你拉到单位打!”
我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啊,这话说的,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瞬间如鲠在喉,不敢躲,更不敢再多说什么。我站在那,老爷子真是抡圆了往身后揍,棍棍照实了抡,我疼得不行,知道求饶肯定无果,就着疼劲儿哎呀出来句:“李老师,老师,老师……疼……”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像个猴儿崽子似的,疼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估计老爷子认为是没打疼我,或者看我还能说出来话呢,丝毫不手软,我承认一开始我还绷着爷们那张脸,觉得自己能扛得住,老爷子气儿消了说几句好听的就行,混这么多年,哄个人儿的功夫还是有的。李老师这么多年是看透我了,非但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还像怕打不结实我似的,直接一棍子抡在后背上,我都听见自己衬衫呼呼的声音,我挡不敢挡,揉不能揉,只能活生生的挺着,我知道李老师身上那股正直的力量是不允许我这么嘻嘻哈哈的亵渎的。我不敢再废话,也不敢再多说一点,更不敢躲,这东西招呼到后背上是真疼,我都能感觉到后面已然鼓起来一道道的棱子,疼得后背也不敢放松,真他妈想喊出来,太疼了啊。脸也涨得通红,也没脸再说话,只能生拉拉的挺着,余光看到李老师胳膊上用力握着铁扫把绷出的青筋,知道他是动了真气了。不知道是他手滑了,还是打够了。“刑具”掉在地上,所有的疼痛涌上来,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用手试图摸下后背,又疼得我半天没缓上来。
李老师看着我,我没脸看他,就是个爷们,挨了这顿揍,也没办法让自己的情绪立刻平复回来。
屋子里又安静了几分钟,李老师一脚踢在身后问:“我看你知道不知道疼?”“知道。”这话让我说的沮丧极了。
“都是人,将心比心,做人做事你得有点底线,这么年轻,才露头你就敢这么干,你拿换命治病的钱打主意,良心呢,啊?你也学着胡来!良心呢?啊?”李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拿起一捆钱,使劲儿的往茶几上拍,恨铁不成钢。“你呀!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点原则,有没有底线?啊?是我看错人了?还是你故意恶心我?”
我一句话不敢说,自知做法欠考虑,不论从合规上还是道德上,都经不起良心的推敲。李老师骂得是,这是原则问题,我怎么头脑一热,没了底线?
“你还告诉我没事?我让你没事儿!”我看老爷子骂我的时候脑袋上青筋绷出,我懊恼跟惭愧一起涌上心头。
“你给我记着,用良心代价换的利益,不仅愚蠢还失德!我今天不揍结实了你,怕你越走越不上道儿,哪天上监狱看你去,我都替你丢不起老脸!”
“是我欠考虑,我不好,您打得对。”我知道李老师这个老人家听得出来,我是疼得要满地滚了。
“你的心意我领了,歪门邪道的钱给我拿回去,该咋办咋办,你自己的钱我先留着用,今天给你面子,下次再让我知道你敢给我这么办,连钱带人一起给你踹出去,记住没?”
我赶紧点头答应,不敢有半点闪失,从小到大,自认识李老师到现在,老人家第一次如此对我,我知道自己过分,不怨他。不过身上的疼倒是真真实实的。
李老师再次一眼把我看穿,这么和蔼的人也有如此犀利的一面,丝毫不给留面子问:“晚上我看你得趴着睡。”我只好自嘲说:“趴着能睡着都是您老手下留情了。”男人间的默契大抵就是这样一句两句的轻描淡写,但是轻描淡写绝不是得过且过。老李同志在我狂妄脱轨的日子里,及时把我“抡”了回来,让我记忆犹新,想起来后背条件反射一样疼,永远不敢再以良心为代价谋利,怕挨揍,怕趴着睡觉,怕疼,更怕失了原则,失了底线,失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