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白 2 2 铩羽而归

“死者三人，为白奉南，其妻张茹玉，其子白翎……”黑大衣的警官不带感情的宣读着尸检报告。“……鉴定为游山时被落石砸中身亡。”被石头……砸死？即使八岁，白桔也觉得这太不可思议。爸妈在山里生活多少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哪里危险？还有二哥，他跑的比野狍子都快，耳朵比猫都灵，要是真碰到落石，会一点没有防备？她怔怔的坐在客厅里的红木椅上，仿佛再也不会说话。尸检报告读完，警官让白羽在最后签字。青家、上官家、和白家有头有脸的人都在，此刻目光都投向了个这个少年，其中神情各有不同。众目睽睽下，白羽接过钢笔，却没有写。“这字我不能签！”只听他掷地有声的拒绝道。“怎么？”警官瞟了一眼旁边的青游，问道。“因为他们根本不是被什么狗屁石头砸死的，”白羽一双老虎眼中放出凶光，“他们是被猎枪打死的！别以为我没见过枪伤！”会客厅里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众人议论纷纷。“白少爷，您这是话里有话啊。”青游道，“如今这年代，除了猎户谁有枪？为了赶熊，我们青家是养了一批猎户，您不会不知道吧？”“我当然知道！”白羽恨不打一出来，“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你是把我爹妈当成熊瞎子，一并打死了吧！”“哎哎，你这就是血口喷人了。”青游的夫人赵俊怡在旁边吊起了狐狸眼，“您是说我们青家蓄意谋杀？这可是死罪，可不能信口胡说！”“我是不是胡说，马上就见分晓。”白羽斜一眼旁边的警察，“警局里都是你们青家的人，以为我不知道？我会让更高一级法院验尸！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抵赖！”“哈哈，那怕是完不成了。”青游喝口茶，轻轻摇头。“怎么？”少年捏紧了拳头。“咳……是这样，白羽。”白桔扭头，说话的竟然是叔叔，白奉锡！“我已经按照咱们白家的习俗，把大哥他们火化了。”“什么？！”白羽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他顷刻知道了叔叔的背叛，几乎能听到青游打心里发出的窃笑！“叔叔，你！——”碍着家丑不可外扬，他把怒火强压在心里，但还是忍不住质问。“谁让你火化的？！我不是说了，等一切调查清楚，再送他们进祠堂吗！？”“祖宗的规矩不能坏，”白奉锡说着竟反咬一口，“怎么，白羽，你，你想让你爹妈的魂魄流浪山林吗？”“签字吧，白少爷。”青游断定自己胜券在握，洋洋得意的样子让白桔反感极了，“就别让父老乡亲都在这里等啦~”白羽再次哆哆嗦嗦地拿起笔，那只黑色的钢笔，仿佛有千斤重，咽下一切屈辱、愤怒和不甘。他现在，只想把面前的混蛋千刀万剐！砰！哗啦啦——玻璃被打碎的声音，白羽慌忙抬头，只见妹妹白桔张牙舞爪，把手边盘子里的苹果狠狠朝青游砸去，没有砸到青游，却砸烂了玻璃屏风。“白桔！”他大叫。“你——坏人！我要——砸死你！”白桔尖着嗓子，两眼通红，手里摸到什么就扔什么，要不是招弟慌忙把小姐抱走，她接着就要摔盘子了。签字仪式结束，青游似乎很是大度，上来不怀好意的安慰他节哀顺变，好好照顾妹妹。而赵俊怡露出一丝冷笑，撂下一句没教养，便大踏步的走出了白家的院子。宾客们纷纷退去，白羽想找背叛了他们的叔叔算账时，却发现他早已夹着尾巴走了。白炽灯的辉光中，看着一地狼藉，白羽压抑了一整天的眼泪，此刻终于奔涌而出。一直到约莫十二点钟，他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卧室。白天的种种繁杂事务压在十六岁的男孩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早就可以独当一面，谁知亲历亲为才知道，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推开门，屋子里已经有了两个人。白桔赖在他床上不走，招弟正无奈又焦急地哄小主子。“小姐，您行行好，大少爷他已经很累了，没时间陪您了……”“不，我就要和哥哥睡……”白桔抹着眼泪，胡乱蹬着腿。她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父母头被打烂的样子，还有青游那张不怀好意的脸。“招弟，就让她在这儿吧。”白羽一阵心疼，开口道。“啊——大，大少爷夜安，我没听见您进来。”招弟赶紧起身行礼，白羽晃了晃手示意这都无所谓。他喜欢招弟这个仆人，从来不是因为她伶牙俐齿，而是因为她憨厚老实，忠心耿耿。“你休息去吧，这几天，可能大家都要受累了。”“能为大少爷分忧解难，我什么都愿意做。”招弟眼眶也红红的。白夫人有恩于她，治好了她母亲的病，自己又有什么不能报答的呢？“我知道，时候不早了，我来照顾白桔吧，快休息吧。”“嗯……您一定注意身体，我先退下了。”招弟深深鞠一躬，出去了。门关上，白桔径直钻进了哥哥的怀里。“害怕，是不是？”他一语道破小丫头的心事。妹妹手脚冰凉，嘴唇发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怕，哥哥在，啊。”“哥哥抱着睡……”白桔嗫嚅着，兄长的怀抱让她心安。以前，她抱着娃娃也能呼呼进入梦乡，但是从父母去世那刻起，除了哥哥和招弟以外的其他任何事物，都失去了给她温暖的能力，只有哥哥的手，这样紧紧握着她的小手时，她能感到自己是安全的。“嗯，小桔放心，哥哥哪也不去。”白羽低声道，爱怜的抚摸妹妹的长发，感到胸口被她双臂勒的喘不过气。“就在这里陪小桔。”“哥哥，他们，他们会晚上来杀我们吗？”白桔是认真的，她大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满是恐惧。“不会的，他们不敢这么放肆。”白羽咬咬牙，说道。“而且，你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出了鞘，放在床头柜上，“要是他们真敢来，哥哥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兄妹两人默默注视着那把匕首，银色刀锋闪着刺眼的亮光，像是他们的生命之光。“不，不要哥哥死……”白桔说着又要哭了，“呜呜，要死的话我们一起……我不想自己孤零零的……”“别说蠢话了，小桔。”白羽把妹妹搂得更紧，“我们都会活的好好的，我们要一起好好活一辈子……”接下来的夜晚，兄妹两人相视无言。白羽提出要关灯，却被白桔断然拒绝。最后，一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两人总算依偎着进入梦乡。就在这一晚上，白家夫妇和二少爷意外身亡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县城，不知道有多少人也睡不着觉，纷纷议论着这一打破平衡的大事。在很久以前，双鸟市还叫双鸟城，金銮殿里还坐着皇帝。那时，双鸟城便被青，白，上官三大家族支配。青家擅权，白家擅财，上官家擅智。三家彼此竞争，又彼此制衡，逐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一直到今天。青家毋庸置疑在市政府里戴了乌纱帽，大权在握，处处是自己人。白家也靠着祖上的手腕和资产，包揽了冶金厂，纺织厂……进出双鸟市的每一笔钱都溜不过白老爷子的法眼。只有上官家，近几年家境倒是稍显落寞，但是次次考试，上官家的子弟都是市里头名。而且去年高考，还出了一个省状元，这可真是鸡窝出了金凤凰！即使是觉得上官家穷清高的青家，接到省里命令时，也还得不情不愿的派人在路上挂满了条幅：热烈庆祝上官赫同学勇夺状元！回家后关上门，再把自己的几个不肖子孙呵斥一顿。不过虽有状元的光荣，占据双鸟市市民饭后谈资的仍是青家和白家。毕竟，在他们眼里，钱和权，哪个不比那一张破大学文凭重要？状元？状元能当饭吃么？不还得进老白家里的厂打工！在他们看来，要么是青家，要么是白家，最后称霸双鸟市的非他们两家莫属！因此，当白奉南夫妇和白翎意外身亡时，双鸟市的市民边惴惴不安的观望事态，边有些期待的屏住了呼吸，就好像一部电视剧上映到了高潮。哎呀！这世事真要变了，双鸟市的天平被彻底打翻了！而且谁也没想到的是，白家摔的这么狠！一时间，白家不行了的传闻甚嚣尘上，有灵通的说，白家的化肥厂已经三天不冒烟了，也没有工人进出！白家的店铺也都关门了一大片，就凭白羽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哪斗的过那群老油条？！平常那些支持白家的，给白家干活的，趁早识点相，赶紧倒戈吧！就在大家都喝着茶水，四处传递最新一手情报时，从白家院墙里传出来一个大新闻。一星期不露面的白羽今天终于重新出现了，他是要送妹妹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