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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贞娴出生的那一年全国开始爆发了三年自然灾害,这可让蔡贞娴的母亲着实犯了难,隔天差五就要抱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孩子狠狠地哭上一次,边哭边念叨着:“俺咋就生了你这么个短命鬼那,不让人活了……”说到后面也就很难听清到底说的是什么了,由最初的干嚎变为哽咽,再便是发着呆看着窗外嘴里念叨着什么,只是嘴唇动动,却是不出声的。
哭归哭,日子还要过,蔡贞娴的母亲把女儿装个布袋里系在背上,背着刚满月的婴儿和蔡贞娴的父亲每天一起下地挣工分。蔡贞娴的父亲是很少说话的,每天除了下地劳动,就是在自家门前坐着抽大烟,当孩子她娘抱着小贞娴在炕上哭的时候他就站在边上看着,只是看着。到了蔡贞娴三个月大的时候,母亲的奶水却不如从前了,这可让小贞娴的父母一丁点也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从此蔡贞娴的母亲在每天下地劳动时就多了一项额外的任务,挖野菜。把挖出的野菜藏到背小贞娴的布兜里,晚上带回家煮熟了,用嘴嚼碎了,再吐到小贞娴的嘴里。这么小的孩子当然不会喜欢吃野菜,这时她娘就趁小贞娴还没把野菜吐出来赶紧把奶头塞到她嘴里,和着奶水一起咽下去。日子久了,蔡贞娴的母亲也就想开了,孩子活不活得了就听天由命吧。可是她还是要尽全部的努力养活她,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活。
转眼小贞娴已经断奶了,可是一岁大的孩子瘦的和个柴火棍一样,这不由得不让孩子的爹妈心碎。家里会把自家的和从村子里借来的所有白面打成糊给孩子吃。虽说是集全村之力,但还是远远不够的,剩下的只能把玉米面蒸成饽饽填补空缺。每次蒸饽饽总是蒸两种,一种是加野菜的,还有一种是全素面不加任何东西给小贞娴的。小贞娴到了这个年龄也是满嘴爹妈的叫着,满地乱跑了,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年龄太小,每跑几步就要摔一跤,有时在地里摔的鼻青脸肿的,却也不哭,还是跑,接着摔。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年灾害,蔡贞娴又多了个弟弟,取名叫蔡地,比起蔡贞娴的名字来就农村化了许多。实际上蔡贞娴这个名字并不是她的父母取的,是请当时村里唯一一位读过书认识字的老先生起的。“蔡”是个姓,但在古代也当大龟讲,取其稳重长寿之意,“贞”坚贞不屈,“娴”自是娴雅、端庄。可老先生在给蔡贞娴取了这个名字不久后就去世了,所以到了蔡地这里也就只能由他的父亲起个大众化的名字,农民靠地生活,取名蔡地也是让孩子一生一世都有饭吃。不过小家伙生出来胖乎乎的,好像并没有受到灾害的影响。这时生活虽然还是困难,但也不像前几年了,奶水充足,蔡贞娴的父亲又弄来一只年轻力壮的母鸡,用每天下出来的蛋给小贞娴补身子。小贞娴的身子也一天一天有了变化,以前骨头外面就是皮,现在小脸蛋一捏都是肉。说也奇怪,本来农村的孩子风吹日晒黑点也正常,小贞娴也不例外,小脸蛋黑里透红,虽是单眼皮但眼角上翘,高鼻梁,薄嘴唇倒也是个小美人。可是惟独这个屁股却是白的出奇,甚至有点不带血色,毫无瑕疵,连颗痣也没有,每个村里人看到都想上去掐一把,扭一下。
小贞娴到了上学的年龄,农村孩子,家里穷,很多女孩子都在家帮着父母务农,可是蔡贞娴的母亲却从不重男轻女,七岁就把小贞娴送进了小学校。好景不长,蔡贞娴的弟弟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小贞娴心里明白,像她家的这种情况两个孩子都上学是不切实际的,她知道弟弟长大了是男人,学了文化能比自己有出息,能让这个家过上好日子,想虽这么想,但她不甘心,这天她没有去上课,而是跑到村外的小山头上,坐在上面,任风卷着尘沙扑在脸上,突然流泪了,忽而又笑了,直到太阳已经被地平线遮住一半,她好像猛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站起身一股劲就跑回了家。
小贞娴要退学,要帮家里挣工分,供弟弟上学。母亲听了除了抱着小贞娴再一次痛哭之外确是无能为力了,这一年蔡贞娴只有11岁。她每天在地里和大人一样犁地种田,休息时采几朵野花插在头上,跑到井边照着井水笑上一会儿,这她很满足了。每日的劳动把小贞娴的身体锻炼的结实异常,早年虽然营养不足,但现在比同龄的孩子都要高上一块,胳膊大腿也是又黑又壮。整年的劳作让小贞娴变得有点沉默寡言,可能是她想起了在学校的时光,可能是她开始伤感身世,但是她不会哭,她只记得自己在失学的那一天哭了。她现在不但不哭,还要比其他人坚强,还要神采飞扬。从这天起她走路是半抬着头的,看人是斜着眼的,表情是半笑不笑的,两半屁股也是一扭一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