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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楔子
山湾子公社专设了一个破鞋劳改队,把全公社的破鞋女子都集中到那里劳动改造。这个队立了一条规矩:劳改的破鞋女子一律都得穿白胶鞋。所以人称“白鞋队”。(黎家大院
穿白帆布面的胶底运动鞋,近年来在这个山区的年青女子中越来越时行。起初只有县城才买得到,这两年在山乡的供销社也有卖的了。而且往往一到货就一抢而光。六○年以前,是白力士鞋。后来白力士鞋不大有了,销来的常是翠绿色鞋底的白网球鞋了。价钱又贵了不少。但穿着的确鲜亮,又轻巧俏皮。要是配上白辫带、白翻领、挽个白袖边。不管穿什么衫裤,看着都特别的精神。脚上穿这么一双鞋走路,老远就能见着两只脚丫一飘一飘的。守旧的山民们原是很看不惯的,说从前只有带孝才穿白鞋。年青女子穿白鞋,便使人想起那些惹事生非的小寡妇。所以把穿白鞋的女子都视为不正经的骚货。免不了产生一种“世风日下”的厌恶心理。但难得来放的电影里,《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一出场就穿一双白力士鞋不是?被捕下牢一直穿着它,下乡跑交通时还是穿着它。《花好月圆》里的范灵芝,是个农村闺女了,也是穿白力士鞋的。她在河边洗脚,还有这鞋的特写镜头呢。还有《野火春风斗古城》里的银环,《红色娘子军》里的琼花,《朝阳沟》里的银环,也都是穿白胶鞋的。那国庆大**、全运会团体Cao,有上千女娃都穿着白鞋,齐刷刷的。谁能说个不字?所以山乡农中里的女学生要买不了一双白鞋,就要哭着闹着不敢去上学,家长再古板的也只好想方设法买给她穿。
到了文革一来,破四旧。这让山民们很头痛了一阵的白胶鞋,便在被“破”之列了。也不必说出什么道理,反正许多公社都下令禁穿白鞋。甚至有的女子单单为了平日爱穿白鞋,就被弄进学习班、专案组,去追查“生活作风”问题的。所以谁都不敢再穿这路鞋子了。这个劳改队下令让破鞋女子又穿这路鞋,就好比罚牛鬼蛇神戴黑牌牌一样,也可算是一种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革命创举”。
八月初,我因调查王永年的生活作风问题,到这个“白鞋队”去核实材料,住了几天。才知道这个队的许多内幕。这些被罚穿白鞋的女犯所受的凌虐和折磨,实在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现将所见所闻实录如下,可见那个疯狂岁月中野蛮暴行之一斑。
二、第一天下午
这个劳改队在小沙河上游的二道湾,离最近的自然村三道湾有二十多里山路。是一个背静而山清水秀的河湾。大跃进后废弃了的采石场,曾改成了公社的付食专业队。有养猪场、养鸡场、菜地,还有面积不大的大田。现在把采石队当年住的窑洞,改成了劳改女犯们的住处。专业队后盖的房子,成了劳改队的用房。我一到这里,远远就看见的是旧窑洞前晾晒着的一双双白胶鞋,都洗刷得乾乾净净的,在下午的烈日照射下,非常耀眼。所以我头一件考察的就是这些鞋。到跟前细看,有力士鞋、有网球鞋、还有这两年仿网球鞋而生产的便宜一些的青年鞋、有全新的、也有很旧的。有些已经穿得鞋口的滚条起了毛、绽了线,后跟或脚趾处的面布磨得烂糟糟的,甚至穿了小眼。鞋帮和鞋底相接处的胶条有脱了胶的地方。我翻了几双看看,有的鞋底也磨穿了,露出炭黑色的内胎。有一双甚至断了大底。穿这样的鞋子到沙砾很多的地里干活,沙土肯定会灌进鞋窠里,女子们嫩生生的脚底板经不得磨,是要吃苦的。我数了数,那天下午晒着的一共有三十四双,那就是女犯的总数了。
后来我知道,女犯一到这里,每人要发三双白胶鞋。每天一早下河洗澡时都得洗刷一双,晾晒到天黑。这么多的白鞋,一是公社群专从各家抄收出来的。还有是从供销社没收的。再有是从农中运动队、文艺队收来的。甚至还有从废品回收站里收来的。总数将近二百双。
让破鞋穿白胶鞋的主意,是队长王福生出的。他原是公社农中的体育教师,还是文艺队的教练。他是在县体校毕业后到农中来的。他对为什么叫女犯都穿白鞋倒是说得很直率:“好看嘛!”
这个王福生,在农中对待学生的野蛮粗暴就是出名的,连十五六岁的女生,也一样扇脖拐,踢屁股。但因为训练出不少体育尖子,甚至有选进省队的。排的节目好几次参加地区的调演,所以打骂学生的事也就不当回事了。
“造反”以来,他因对黑帮心狠手辣而大出风头。头一次使他声名大噪的是斗争公社文教助理。他把一个因为跟这个助理睡觉而被选当民办小学教师的闺女,弄上台去陪斗。而且B这个男的当众脱光裤子,把女的鞋子脱下一只来,套到男的生殖器上。这只大概还带着体温的颇有诱惑力的鞋子,竟勾得这个男的YJ暴挺,顶着这只鞋子一颤一颤的出足洋相。从此臭得一败涂地。又B这个女的用这只鞋子自己打得已的脸蛋,臊得她无地自容。这使他一跃当上了公社造反派的头头。后来斗争一个公社书记,他又把书记的一个姘头、公社广播员外号叫“小白鞋”的女子,弄上台去一起亮相。在群情“激愤”之下,他借“顺应人心”,把这一对狗男女的裤子都扒开,并排躺在台上打得屁股出血。然后把男的屁股上的血涂到女的脸上,女的屁股上的血涂到男的脸上,拴在一起游街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