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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骤雨 by聆雪
昏黄污浊的天色浸染得海面也不复清明,不过四五点钟的光景,却暗得好似再也不会亮天了一样。
闷雷声声滚过,雨迟迟不肯降下,暴雨前特有的低气压让人连气都喘不顺畅。
黄少天斜倚在码头锈迹斑斑的栏杆旁,放空地望着压抑着互相蚕食、仿佛末日降临前的海天一线,眉头不自觉拧成了一团。他深吸了口烟,估计是用力过猛,竟被这最后一口烟呛到了自己,闷声咳了起来。
而就在下一刻,他不知听到了什么,飞快地抹了把咳出来的眼泪,衣袖擦过的面庞诡异地瞬间换了另一幅表情,眉开眼笑地转过了身。
“咳咳……哎哟胖哥,可让我好等啊,这是忙什么大买卖去了?”离着老远他就和人挥着手朗声打起了招呼。
“哈哈哈,黄少说的哪里话,老大说是有事要交待下面,这才耽搁了一会。”满面油光的胖子殷勤地朝他小跑过来,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他马上就到,怕你等急了特意让我先过来打个照面。我就说黄少果然有一手,才这么几天就把那小白脸给搞定啦?”
不过几句寒暄,黄少天倒是听出了挺大的信息量,当即挑眉道:“知道威哥放心不下,才请你们来见证下的不是?我和威哥没打过几次交道,他不会百分百信任我也是正常,还要靠您给多帮着美言几句了。”
胖子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尴尬地摸了摸并不存在的鼻梁,赔笑道:“老大那人你也知道,疑心是重了点,我对黄少你的手腕可是心服口服,平日里就没少和他提起你,再多念叨我都怕老大把我卖到蓝雨去了,哈哈哈哈哈。”
“那可求之不得啊哈哈哈哈,不过今后都是一家人了还什么卖不卖的。”黄少天亲热地和他勾肩搭背一起朝码头外走去,路旁破旧的路灯依次亮起,在他满是笑容的脸上投下明灭的光影,他用力扯了下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压低声音说:“今晚保证让几位哥看一出好戏。”
码头栏杆的阴影下,一截烟头被碾得几乎看不出原形。
“就是这儿了,”黄少天先下了车,帮副驾驶位人开了门,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笑嘻嘻地解释道:“多谢威哥信得过我,就带了两个亲信来赴约,今晚的事确实不方便传出去,手残……哦不,会长可还有用着呢。”他颇为得意洋洋地加重了最后几个嘲讽的字眼,眨了眨眼接着道:“您放心,这里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而且我身上真的什么都没带,您可以让旁边那位哥来搜搜。主城区那边毕竟人多嘴杂,怕生变故,最主要的也是为了给我们蓝雨老大留点面子嘛。”
坐着蓝雨会头两把交椅的两位年轻人本就因前一代会长正值壮年离奇隐退之事颇有嫌隙,副会长黄少天本是蓝雨身手最好的,为人八面玲珑、心思细致缜密不弱于会长喻文州,却莫名被他强压了一头,愤愤不平已久,几月前更是因为对待武威帮的态度产生了严重分歧,矛盾进一步加剧。一周前,暗地里一向亲近武威的二把手首次光明正大地向他们示好,有意结盟,并暗示蓝雨将要变天,喻文州已沦为他手中傀儡,今天更是特地邀请他们来观赏自己在这场斗争中的战利品。
不过要不是黄少天待他们一直很有诚意,他也有意吞下蓝雨这块肥肉――说是结盟,还不是想依附他们这个扎根更深的组织;做了这么多年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素来谨慎多疑的威哥压根不会来赴这样的约,眼下就算是按照要求来了,几百米外也埋伏着他一整个堂口的人。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点是距离码头不远的一座废弃多年的工厂,也同样临近市郊,过往的车辆都很稀少,别说人了。黄少天记忆力超群,只来过一次的地方也显得十分熟门熟路,领着他们七拐八歪到了一间还算宽敞的车间里,一脚踹开了门,按开了应急照明装置。
几人下意识地挡了挡这白晃晃有些刺眼的灯光,等黄少天都快步走了进去,他们方才看清车间的角落有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被粗糙的麻绳吊在老旧的楼顶扇上,双脚也被紧缚着,脚尖刚能触地,半敞的衬衣满是灰尘与血污,袒露的胸膛上有几道鞭痕,面色青白,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不是蓝雨会会长又是谁。
“让你久等了,想我了没,文州哥――?”黄少天讽刺地拉了个长音,随手朝他身后甩了响亮的一巴掌。
武威的几个人先是颇为惊讶地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挂上了猥琐的笑容,一副了然的样子――从前黄少天心里再怎么不忿,在外人面前对喻文州也向来恭敬有礼,这样的态度,何止是傀儡,禁脔还差不多,定然是已笃定他再无底牌和反击余地,更不可能有东山再起之日。
“怎么样,手痛不痛啊?别急哈,小的马上放你下来……啊,还是先喝口水吧,要不等下怕你受不住。”黄少天仍是用调笑地语气说道,直接舀了杯墙角泡着树藤的桶里的水泼在了他脸上。
喻文州被呛了下,轻咳了几声,身体随之无力地晃动着,纵然他始终低垂着眼,其中浓重得化不开的绝望和屈辱也清晰可见。
武威的几人此时也凑了过来,看着这个没少给他们使绊子、从前不说高高在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落魄的惨象,放肆地笑了起来。黄少天也跟着一起笑,还登徒子似的拍了拍喻文州脸颊;如他自己所言,他真的什么武器都没带,只好掏出了拴在钥匙上的小军刀割断了绳子。